半生(3 / 3)

辛翱語塞,臉漲的血紅,楞了片刻,轉過頭去,對身後士卒氣急吼道:“廢話少說!把她們都綁了,一起帶走!”

東邊彩霞消去,太陽忽然耀眼起來。

太陽越升越高,茯苓嶺南峰巨大的影子沉默地橫貫在麵前。辛翱一路急馳,心中暗盼能盡快和施煥魏林合兵。但這些奪來的馬都未有鞍靠,急行半日,不僅馬乏,眾人也累的腰酸腿軟。辛翱縱馬上到高處,舉目四望,大漠茫茫,四麵荒涼無聲,情知這樣茫無頭緒地亂跑不是良策,遂命眾人先在山陰處下馬休息片刻,囑咐兩個兵卒到周圍去探看漢軍蹤跡。

被縛來的眾女一路啜泣,淚盡濕衣。辛翱皺皺眉,低聲吩咐兵卒將幾個漢女的繩索解開,放她們下馬歇息。剩下的匈奴女子卻是哭聲不歇。眾兵卒多有不耐,戳指叱罵,哭聲卻越加淒厲,更有一披發的匈奴女子對著漢兵尖聲叫嚷。眾人聽不懂,但從那怨恨的眼神來看,想必都是些詛咒的話。有兵士暴躁起來,揮鞭就打。辛翱想起前番受的羞辱,眼開眼閉,隻裝不見。

不想這邊被解開繩索的漢女卻奔了過來,大呼住手。那個兵士不理不睬,鞭子抽得更加急猛。被打的披發婦女大聲淒號。畫月怒極,衝上去奪那兵卒的鞭子,被他用力甩開。兵卒暴怒之下,一腳將那被鞭打的女子踢的老遠,幾步跨過去,揮鞭又要抽下,身後一個漢女合身撲在被鞭打的匈奴女子身上:“你住手!”

那兵士一呆,手中的鞭子懸在半空,歎口氣,竟是無法抽下。

半空一聲利響,一枝箭,破風而來,正正將那根半懸的鞭子射落地上。四麵的兵卒都跳起來,紛紛揀起兵器,四麵張望。

山坡上一匹馬,箭一般衝到他們麵前。

“辛將軍,把她們放開。”

那是宜嘉,手上的弓箭橫在馬上,橫目望住辛翱,胸口尤自起伏。

辛翱一楞,正要說話,高處一個兵士匆匆衝下,放聲大喊:“匈奴人追過來了!”

辛翱回頭一望,不遠處塵煙大起,知道是左穀蠡王尋蹤追了過來。眼見眾兵士疲憊不堪,知道此時決不是和匈奴人交手的時候,嘿了一聲:“上馬,走!找到我們大軍後再收拾他們!”

幾個女子掙拖綁縛,紛紛哭叫著向宜嘉奔來:“公主……”“閼氏!”

辛翱見眾兵卒呆在那裏,手足無措,心中火起:“楞著幹什麼?!將她們綁好,帶走!”回頭一勒馬:“公主,一起走吧!”

“你!先把她們放了!”

辛翱皺眉:“公主不要在此刻羅嗦。”橫目掃了一眼還在哭泣的匈奴眾女:“帶上她們,要緊時候也可當人質用用。”

宜嘉大怒:“辛翱,你無恥!”

辛翱臉色發青:“我敬你一聲公主,可你,現在到底是在為誰說話?”

宜嘉不再多話,縱馬向前,長劍環指,逼開正在拉人上馬的兵卒,伸劍去挑縛在眾女身上的繩子。

辛翱大怒,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帶馬衝過去,拔刀橫劈,“鈧當”一聲巨響,生生震飛了宜嘉手中長劍。

“辛翱!你膽敢!!”

辛翱冷笑一聲:“來人,護送公主回朝。”

左右士兵是他的親隨,聽命上前,將宜嘉緊緊護持住。

“辛翱,你敢挾持我?!”

辛翱橫下心來:“恕末將無禮了。隻是你現在究竟算什麼人?----你若是本朝公主,本就該被我們護送回去;可你要是自認算匈奴人的閼氏,那就別怪我得罪。”轉頭沉聲對手下道:“帶上她,一起走!”

仿佛是一道天雷,狠狠擊在了心中,宜嘉臉色瞬間雪白----昨夜的深籌苦策,隱忍委屈,數日的奔波勞苦,心力憔悴,在這沒頭沒腦卻又深擊要害的一聲喝問下,忽然間全都混沌起來。這半生的意義,恍惚中全然沒有了方向,自己究竟是誰?究竟是誰?

白馬一聲長嘶,茫茫然中已被眾人挾裹著,身不由己,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