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獸銅爐裏,淡淡的熏香騰躍而上,在半空中氤氳成百態各異的形狀。
趙依依也知道這樣做不夠禮貌,可她實在是不能把目光從李如柘的臉上移開。
秦驚時輕咳一聲。
“李女士你好,我們是特殊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冒昧登門,實在是打擾了。我想先請問一下,你似乎不是白族人吧?”
她雖然穿著古式朝服,卻不是石緣那種極具民族特色的。
“女士。”
李如柘年近五十,保養得意,皮膚還如少女般緊致。
她重複著這兩個字,彎了彎唇角,聲音嬌軟得仿佛能掐出水來。
“聽慣了‘娘娘’,乍一聽到‘女士’,還真有些不習慣。你說的不錯,我是漢人。”
漢人。
在西南這種地方,漢人,實在是太少見了。
趙依依托著下巴,“你是嫁過來的?從南宋?”
“從南宋。”
李如柘始終微笑,臉上的神情似真似幻,就像是蒙上了一層霧,讓人看不真切。
趙依依一直盯著她,此時卻發現其實她與段小然,好像並不難以區分。
她們五官相近,神態卻遠。
段小然是天真嬌憨,眉宇間自帶一股不諳世事的勇敢和單純。
而李如柘則柔弱哀婉,尤其是眉眼唇角的弧度,好像天生就帶著愁態似的。
她不很能理解。
她不是皇後嗎?
有花不完的錢,吃不完的美食,還有什麼可愁的?
“李女士,當年的事情,能給我們講講嗎?
你是漢女,如何嫁到大理皇室?
又為何在死後不曾入陰司銷魂?你,是在等什麼人嗎?”
她問得犀利,李如柘臉上便又浮現起那股“事事不遂我心願”的悵惘來,看得她心裏一陣煩悶。
“你不說也行,陰司有本百科書,我自會去翻閱。”
悵惘變成怨惱,李如柘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現在的人說話都這麼直接嗎?我久不出府,倒不知現如今外麵流行這樣的話術。”
半晌後,她幽幽歎著氣,“好吧,那些過往,也的確埋得太深太久,該拿出來曬曬太陽了。
我出生在建鄴,是家中幺女,六歲時隨父兄一起來雲南做藥材生意,一待便是十年。
那一日,是我十六歲生辰,我爹在全郡府最大的酒樓為我慶生,卻不想就是在那一日,段祥興微服出遊,在樓下見到了我。
少年天子,花樣女兒,一見傾心終生誤,用來形容我們的前半生,再合適不過了。”
她聲音嬌婉似水,趙依依不由聽得癡了。
“那後來呢?”
李如柘看著她,像是通過那張年輕的麵龐,回憶著當年的自己。
然後那眸中的笑意便淡了下來。
“紅顏彈指老,以容貌維係的愛情,又能留住幾載。後來,不過我是眼睜睜看他身邊的人一天比一天地多起來而已。
她緩了幾息,想到那個孩子,眸中複又有了光亮,“好在,我兒子爭氣。”
嬌兒聰穎,又遺傳了她的美貌,頗得聖心。
母憑子貴,皇後的寶座,便也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趙依依聽出她早已對那狗皇帝死了心,唯一的寄托,便是在兒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