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場遇刺已過去一年,百姓起先談起也不免為之色變,哀矜太子與祝太師一家遭遇,最近好似也將此事漸漸拋諸腦後,生活還得繼續,隻要陛下還是陛下,誰為東宮之主對他們影響不大。

上京城最近的談資已然被另一件事所取代。

彪形大漢坐在酒肆裏,豔羨地看著迎親的花隊從街上打馬經過,嗩呐聲不斷,十裏紅妝連綿不絕。

“嗬,這翊王殿下豔福不淺呐,前太子妃被他搞到手,如今還娶了光祿大夫周大人的女兒!”

他身邊之人傾身為他滿上酒,揶揄啐道:

“幹你屁事!”

又轉頭望向花隊裏周府的標誌和那頂大紅花轎,癟嘴感歎:

“要是老子有個這麼喜歡倒貼的女人就好了,這迎親隊伍後麵跟著的嫁妝,嘖,真是好大手筆!”

彪形大漢舉起酒碗大笑:“來來來,吃酒,吃酒!此等豔福不是你我能夠肖想的,人家可是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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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色古香的廂房,到處掛滿紅綢,進門正中一對龍鳳喜燭正在熊熊燃燒著,下方成列許多大棗、花生、桂圓、瓜子,床榻上一床交頸鴛鴦被,床幔也被換成水紅色。

聽了一路的嗩呐聲,終於清淨下來,周玟靈坐在榻上,耳邊仿佛還有百鳥朝鳳的餘音回響,不由得伸手撫上額頭。

入目是一片猩紅,但好在不是正紅色,壓得人喘不過氣。

“十裏紅妝又如何,還不是個側妃!”

門外有丫鬟低聲私語,語氣極其不忿,瞧不起她這個以死相逼得來的側妃之位。

周玟靈耳目極佳,全被她聽入耳中。

但是,又有什麼關係呢?

繡布下的她微微勾起唇角,總歸她還是嫁進來了。

“小姐,坐了如此之久,你身子還未好全,可要休息?”

彩衣侯在一旁,看著榻上一身嫁衣背脊挺直的少女,不免憂聲開口勸慰。

“不需要,他快來了。”

篤定的話從繡布下傳出,彩衣便不再勸勉,隻將軟榻上幾個抱枕放置在她腰後,為她分擔幾分重量。

片刻,便聽見寢閣外廊軒傳來一陣零碎的腳步聲,環佩玉聲璆然,無端增添了幾分急切。

“終於要見麵了!”

玟靈微垂了眼,嘴角那抹笑容卻逐漸放大。

房門被人一把推開,刺骨的寒風從門外湧入,打得房內一對喜燭燈芯跳上兩跳,火光幾度搖晃之間又挺了過來。

玟靈打了個寒顫,她的身體極其畏冷,早已不如從前。

“都退下。”

耳邊響起溫潤細膩的嗓音,溫柔但不失力量,左右侍女有序退下,彩衣擔憂地望她一眼,也福身告退。

“周敬言的女兒?”

謝聞立在身前俯視著她,玟靈透過繡布隱約看見他偉岸挺拔的身姿。

“是。”

少女端坐床榻,聲音嬌媚清脆,尾音有旖旎之感,印在繡布上的身影愣在當場,梧桐居內良久未聞得人言。

謝聞失神,麵前女子的聲音與那個墜入崖底的人實在太像。

未幾,才見他啟唇,那雙墨眼目光如炬地審視著她:

“周府從來沒有女兒,你這個周大小姐又是哪裏來的?”

玟靈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像利劍刺在身上,但好在有繡衣蓋頭替她抵擋,她不由得低眸輕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