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上的這三個人,從口袋裏抽出一張紙,再攝出一點煙絲放在上麵卷好,在別人的火柴點上,狠狠吸上幾口,紙煙一下子就沒有了,這時候三個人才有力氣和興趣說話.
"振林,你家還沒給你彙款啊!"說話的人下嘴唇很厚,就像擺了一條香腸在那裏,特別的誘惑人.說話時剛丟掉了快燒到手的煙,吐出最後的一陣煙霧.
他們這三個人穿著綠軍裝,就坐在路邊的空地上.雖然大家都來自不同的學校,但因為住在一起,性格又挻合得來.所以平時都喜歡在一起聊天.在這山區裏可沒有什麼娛樂節目,最近的電影院也是在縣城裏.何況現在電影也就是幾部樣板戲,都看了幾年了.知青們都是收工後就睡覺或者是聊完天睡覺.
"還沒有呢,都不知道是不是郵局出什麼問題,以前可是很早就到的."話還沒說完,振林竟然給煙咳嗽著."這鬼煙,不抽了."扔掉了手上的煙,以前他抽的是盒煙,不習慣抽這種煙絲,太衝了.到山窮水盡了沒辦法,煙盒的煙昨天剛抽完了.
"那你就慘了,以後都要沒煙抽了."厚嘴唇見到被扔掉的煙還剩下一大截,有點心疼,嘴上也沒留情.
"我就不明白,我什麼時候這麼會吃飯的!一年的二百多個工分,都不夠我吃的.最後還要我自己倒貼錢."
"你再想想,整個知青點就你的工分最少,還兩天一包煙,一頓吃五大碗幹飯.要不是你家裏還能給你寄點錢,早晚餓死你."
"吃這麼多也不見胖,都懷疑這肚子是不是通大海的."
"你的肚子要是敢通向大海,隊長可饒不了你,老頭說了,在一隊吃,拉也隻能在一隊的地上拉,就算你人在縣城裏,也得忍著跑回這裏拉.千萬不能讓別隊占了我們的便宜.何況大海離我們還這麼遠,到時批評就不像上次一樣了."
幾個人都想起當時老頭在會上點名批評某人時那吝嗇痛心的樣子,哈哈大笑.
三個人當中厚嘴唇的楊偉斌是最早下鄉插隊的.七零年時就來到了這裏.雖然在地裏勞動很拚命,卻沒有跟大家去搶奪那幾個珍惜的回城名額.這讓人都覺得奇怪.但也讓他很受大家的歡迎,所以在這個知青點裏的威信也很高.生得高高瘦瘦的是老猴子候詩川,他是七二年下鄉的,整天苦著一張臉,從剛才到現在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明顯的情緒不高.今年才下來的楊振林,在三個人中家境算好的,聽說父母都是當官的.雖然皮膚已經給曬黑了,仔細觀察,還是可以看出在城市裏生活過的痕跡.這時候三個人在一起,不免又說起不久前發生的"反革命分子"事件.
"偉哥,你跟林華強是老鄉,他家裏是什麼背景的.連《天安門詩抄》都能這麼快拿到?"顯然楊振林對此一直都很迷惑,他也隻是聽說社會上流傳這本東西,影子都沒見過.
"華強的父母都是工人,那本詩抄應該是他上次回家探親時從同學處抄來的."楊偉斌跟林華強很熟.
"那他也夠勇敢的,平時見他說話都是輕言細語的,那天晚上什麼都敢說,那麼大聲罵‘四人幫‘,真不要命啊.就算我心裏也這麼想,打死我也不敢說."是啊,雖然那天晚上他說出了大家的心聲,想跟著他一起大罵.但一想到後果,就隻能在心裏祝福他了.
"嘿,很難說,你知道,這裏就我跟他兩個老鄉,他這人也不太愛說話.有什麼事情都會跟我說的.本來回家探親前,他就跟我說他喜歡這裏的一個知青,這次回來後就會向她表達的,雖知道剛一回來就聽到消息說她跳水自殺了."
"他不想回城啊!要是結婚了,以後就不能再回城了."這是猴子第一次開口,三個人中他最急著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