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鎖連環(2 / 2)

連三歲小兒都能郎朗念出的順口溜,“人人都學上海樣,學來學去難學像,等到學出三分像,上海早已翻花樣。”

上海是全國最大的電影市場,她就是如今影壇的新標杆。口紅的顏色,帽子的款式,無不引起爭相效仿。

記者們開始起哄,要少帥和葉小姐親密合照,提出的問題盡打擦邊球。

安陵清麵上雲淡風輕,隻順水推舟:“葉小姐是多少影迷的夢中倩影,裙下之臣多如過江之鯽。隻可惜我那匹馬今日卻不爭氣,怎麼追也追不上。不過——說不準以後還有機會。”又含笑望她一眼:“你說呢?”

不好答的,她一律一笑掩過,頰邊粉霞之色卻暈染得更深了,想遮也遮不住。神秘而羞赧的,引人浮想聯翩。

說來說去,不過繞著那匹馬打趣,分明又話中有話,句句是弦外之音。

早已見慣場麵的琳琅心頭竟生起絲慌亂,他這是要幹什麼?明目張膽的製造一個“事實”,擺在麵上讓人人都看見。她猝不及防地被從他身後推到台前,等於是半公開地承認了。

安陵清今日興致頗高,應記者們諸多要求,作出各種姿態在鎂光燈前同琳琅擺拍合照。

風流少帥和絕代佳人,站在一起多麼合襯。軍閥和戲子的故事同樣曆久彌新,最易釀一段緋色佳話。

突然一陣詭異的靜。廳門口佇立一人影,也不知站了多久,看盡這場熱鬧,才嫋嫋而來。

是少帥夫人,安陵鄭錦珊。

專座前還設有夾著玫瑰的名牌卡,仍舊冠著夫姓。一世都抹不去的印記。

原來她今日也看跑馬來了。身後伴著個分頭梳得溜光水滑的男子,神氣十足,舉手投足間盡是小人得誌的輕佻,又刻意顯示著親密。甫一露麵,果然也成為鎂光燈的焦點。

琳琅低聲問,“那男的是誰?”

“她表哥。”安陵清簡短答。

夫婦倆一前一後到場,身邊卻各自有人,堂而皇之各領風騷,堪稱奇景。

連記者都替他們感到尷尬,手中相機卻是騰不出半秒空閑。

錦珊今日也打扮得很美,波浪劉海貼著精致的頭臉,黑色網眼手套上套了枚鑽石戒指。她維持著得體的微笑,朝這邊一瞥。那男人俊朗如昔,神采飛揚,眉梢眼角之間,盡是傲慢英氣。

怎能不春風得意?北平的陰霾仿佛隨著安陵海和林婉慈的死徹底石沉大海,他卻因此真正繼承了父帥留下的權勢和風光。從此再無掛礙,可以無所顧忌地大展拳腳,實現心中所願。八年糾葛算什麼,他還是很年輕,有的是八年又八年。

這樣的碰麵,實在出乎意料。錦珊並不知道他今日也會出現,竟開始公開帶著那女明星到處招搖。真的是“偶遇”,還是他有意為之?錦珊隻覺自己淪落到和這種風塵戲子在同一場合被比來比去,是非常難堪的一件事。

因此越發做出澹泊的神氣來,拎了杯酒上前寒暄,對著久未謀麵的丈夫道聲:“好巧。”

徹底將葉琳琅當做空氣,傲慢的眼神一絲也不肯落在她身上,十足高姿態,矜傲而目中無人。

安陵清卻偏不讓她如意,對侍應生捧上來的酒視而不見,直接從琳琅手裏接過喝剩的半杯,對錦珊還了一笑,“賽馬好看麼?聽說你今兒押的那匹也輸了。”

說著,正對那杯子上月牙形的口紅印子處飲了一口。

杯上的胭脂漬,是似是而非的纏綿暗湧,大抵是個男人都經受不住吧。這種風月中的小伎倆,卻分外被良家女眷瞧不起。

然而安陵清的態度已經非常明確,他就吃這一套,錦珊縱有再多的鄙薄和厭棄也沒用。她的馬輸給她,她的人也輸給她。

分明已經徹底決裂過了,麵對他猝不及防的報複,錦珊發現自己還是沒有做好準備。

裏子碎個徹底,幹脆連麵子也棄了麼?這麼公然讓夫人被情婦壓過一頭,也不知丟誰的臉。

她變了臉色,冷笑對峙,“那匹馬是不錯,不過這海上灘險坑多,千萬別看走了眼,蒙著腦袋隻顧往前奔,容易摔斷腿。”

安陵清挑眉,“過獎,千挑萬選出來的,確實是匹好馬,絕不肯吃回頭草。”

葉琳琅一言不發,站在旁充當他倆唇槍舌劍的背景。她仿佛明白了安陵清今日帶她出來的目的,沒來由地一陣心灰。

相機聲還在響,打光的燈泡瓦數太大,烤得很熱。綺繡錦章的天地籠罩著她,然而並沒保護她。她是這方天地的身外物,從此事事都像身外物。

錦珊終於紆尊把眼風落到沉默的新寵身上。

真人比畫報上的照片更鮮活靈動,長得美是事實。肌膚透亮晶瑩,薄敷著香而膩的脂粉,微汗令它半融,全是有意而為之的破綻。在女人眼裏的破綻,在男人眼裏卻是風情,鮮妍墮落的溫柔鄉。

人人都在看琳琅,她隻好把眼睛看到天上。難不成低頭麼?

從那天起,她再不許安陵清留在自己住處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