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益就是第一個在他立下規矩之後挑事兒的。
上海灘煙土屢禁不止,就是有人壯著膽子走私,他下了決心要整整這股歪風邪氣,所以就拿唐家開了刀。
他還清楚的記得,那天上海的天氣特別好,連陽光都格外的刺眼。
幾輛福特汽車開進唐家之後,不過幾分鍾的功夫,一家三十四口,無一幸免。
空蕩蕩的唐家院落,到處橫著屍體,他滿臉陰鬱的一一踏過,進了正廳。
打量著這棟從今以後就要消失在上海灘的唐宅,眼底餘光冷厲而精銳。
還沒有來得及回神,樓梯的位置傳出小心翼翼的腳步聲。
“哥,是你回來了麼?我聽見外麵好亂,發生什麼事了?”
他回過頭,就看到一身白衣的七月扶著樓梯一步一步的往下挪動著。
黑色的長發紮成了兩條小辮子,白色荷葉洋裝,細帶的涼鞋,眼睛上纏著一層紗布,好像什麼都看不見。
回過頭,譚肇看著橫在外麵的屍體,心尖仿佛在那一瞬間被狠狠的敲了一下。
鈍痛的厲害。
起身,迎上去。
不見光線的七月扶著樓梯走下來,不小心碰在了他的身上。
伸出小手,緊緊的抓住他的衣袖,輕輕的扯了扯。
“哥,你怎麼不說話?”
譚肇回頭,唐益的的屍體橫在門口,而她的哥哥,唐彥靠在白色的歐式大門上,額頭的正中央被槍口開了一個窟窿,雙目圓瞪血流不止。
從入了幫派那天起,他記不清自己的手上到底沾了多少人的鮮血。
今天的對他來說原本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大手摸了摸腰間,手槍掛在了粗糲的指尖。
食指扣在了扳機上,對準了麵前的女人。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七月突然伸手,胡亂的在空中抓住他的掌心。
冰涼的溫度讓她驚訝起來。
“哥,你的手怎麼這麼涼?你生病了?”
七月有些驚慌,一雙溫暖的小手緊緊的裹著他,輕輕的細心的搓著。
仿佛一把刀,直接紮在了他的最脆弱的心髒上麵去。
鬼使神差的,譚肇收了槍,大掌輕輕的撫摸著眼前小女人的頭發,深邃如海的目光逐漸的柔軟下來。
她看不見,不知道此刻她身處的唐宅上下,已經一片血色。
也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是她的哥哥唐彥,而是踏著唐家三十四口性命走過來的青幫老大。
等七月拆了眼睛上的紗布,已經距離她被譚肇帶回家兩個月有餘了。
譚肇讓底下的人都閉了嘴,隻跟她說唐益得罪了人,所以唐家被人滅門。
剛聽到這個消息,她不停的哭,譚肇擔心她的眼疾複發,一向冷淡不太多話的他,每天都在盡力的哄著她,從外麵給她帶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
後來,他給了她一個全新的姓氏,跟著他姓譚,譚七月。
他寵著她,護著她,由著她鬧,也看著她笑。
這世上,能讓他手足無措的,就隻有麵前這個甜甜睡去的這個小東西。他最怕的,就是看到她哭。
總會讓他想起兩年前唐家的滅門案,心裏不由的一陣不舒服。
時間晃得可真快,仿佛隻是刹那的功夫,這小丫頭竟然也足足陪伴他兩年了。
思緒拉扯回來,床上的七月已經睡熟了,翻了翻身,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鼻尖動了動,長長的睫毛顫顫的,仿佛做了美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