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通儀式搞完,眾官員也磕完頭了,可事情還沒結束。
一個鴻臚寺的官員出列,在呼嘯的寒風中扯著嗓子高聲唱出即將退休的官員的名字,以及派往各省任職的官員的名字,吩咐這些被點名的人出來謝恩。
這個儀式非常討厭,帝國這麼大,每天被免職和重新任命的官員都是一個很大數目。多的時候,竟然有一百多個,這麼多人都出來磕頭謝恩,一人一句,就得花不少時間。
問題是,大家都還呆在白地裏。風吹雨打,日曬雨淋,遇到天氣惡劣之時,簡直苦不堪言。甚至有年紀大的官員在這個儀式中被寒風吹死的記錄,看來,在明朝要想做到四品以上高官,沒有一個好身體就是一個送死的活計。
如此說來,萬曆皇帝多年不上朝其實是一個非常人性化的製度。辦公嘛,什麼地方都可以,在辦公室就能搞定。又何必讓大家一大早起床折騰?勞神費力,未必又用。
可在後人看來,不上朝,好象這個皇帝就是個昏君,就不做事。這可是大大冤枉萬曆老兄了。想想也是,在京四品以上所有官員集中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說些套話,弄些假大空的儀式簡直就是浪費時間。
換個思維再一琢磨,如果在現代,每天一大早,北京所有的各部部長和部一級官員全部在中南海集中,折騰這麼一上午,估計部長們也不用再做事了。
古人的思維和現代人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史書上的臧否也不能當真。
好在今天的時間很短,大半國土淪喪,官員的數量也在急劇萎縮,小半個時辰就弄完了。退休人員自然三呼萬歲,那些被派往河南山東敵占區的官吏一個個心灰欲死,如喪考妣。眾官這才鬆了一口氣,悄悄活動了一下已經被凍僵的手腳。
弄完這一切,眾人這才魚貫進入太和殿,進行下一個程序。
這個時候天已經亮開,飄飛的雪花中,慘白的天光透來,猶如病入膏肓的人臉。
進入大殿,裏麵沒有生火,冷得像冰窟窿,燈也點得少,黑糊糊看不真切。
“啪!”一聲,一本塘報報扔在禦案上。剛坐定的崇禎皇帝突然一聲斷喝:“金奴入寇,迄今已逾四月。聯一再發旨,讓各地官軍征剿。可現在的情形如何,八十八縣陷落,魯王、河間王死於國事。三十多萬百姓被虜,這就是我大明的軍隊嗎?你們說,可有法子退敵?”
“皇上!”文武百官同時跪到地上,噤若寒蟬,卻左顧又盼,一副關我屁事的模樣。
大殿裏的氣憤越來越凝重,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崇禎皇帝“呼!”一聲站起身來,在大殿中急噪地走來走去。看眾人臉上都是一片淡漠,心中更怒,厲聲道:“眾卿平日皆口若懸河、侃侃大言、滔滔不決,今日令爾等出謀劃策,怎麼全三緘其口,難道都是啞巴不成?”
崇禎皇帝這一激動,滿麵扭曲,太陽穴上的兩根青筋突突跳動。
可喊了半天,殿中眾人依舊沉默不語,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射在地下,一副養氣入定模樣。
等了片刻,見沒人理睬,皇帝氣頂了心,他再次大叫,嗓子都喊破了:“滿朝文武,難道無一人像孫傳庭那樣肯領兵出征,為聯分憂?”
還是沒有人說話。
皇帝大步地走進人群,將目光落到這些縮成一團的大員們身上。可每個人都做泥塑木雕狀,根本就不答他這個茬。
一股悲哀從心中泛起,他鼻子一算,眼淚滾滾而下,落到地上:“想我大明王朝,祖宗櫛風沐雨之天下,若一朝失之,聯有何麵目見祖宗於地下!罷了,罷了!聯自己去督師,親決一戰,身死沙場,也好無悔無恨地去見先祖,即便是死了,也可以瞑目啊!”
這一席話喊得搶天呼地,聲嘶力竭。
眾人一聽,亂成一團,大聲道;“不可不可”、“千萬不可”、“皇帝上一國之君,怎可輕易上戰場”、“三思,三思呀!”
話雖然說得動聽,可眾人眼神中卻殊無半點焦急神色。
崇禎皇帝隻看得心頭發涼,他走到周延儒跟前,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
周延儒有些吃不住勁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表態,這一關無論如何是過不去了。
崇禎皇帝生性涼薄,心理也頗不正常,再說,上次的陳新甲事件自己也有把柄握在皇帝手裏。若自己今天不接手出兵這個燙手的熱山芋,隻怕下一刻就得去昭獄裏呆著了。
他隻得硬著頭皮抬起頭道:“啟稟皇上,臣雖不才,但願自請督師。臣世受皇恩,今闖賊內亂,孫傳庭無法分身;而邊將中善戰者唯寧遠吳三桂,亦鎮守邊關,不克分身。臣身為首輔,責無旁貸,請提兵東行,奮力退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