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那一笑的風情(2)(1 / 2)

他對武後的暗示心領神會,回到東宮,開始布置厭勝之術,將上官儀的名諱生辰用雞血寫在桃符上,鎮壓在武後的一枚印璽下。

像是感應到郭行真的所為,清思殿裏的武後悵然停下了筆,喃喃地自言自語:“再無良臣可用!”

權力是個好東西,它令她排除萬難,跨越周遭種種障礙。這幾年她趁掌權之機清除異己,將先帝留下的重臣殺得幹幹淨淨,不這樣做,她早就是一個死人。

她固執地認為,隻要能站穩腳跟,自有良禽擇木。

話雖如此,她想要的棟梁在何處?武後煩憂地扔下奏折。這李唐天下,百官以皇帝為尊,一日不走到那高位,她一天不得心安。

長安的風物再好,終不是她的歸宿,或許,東都洛陽,才是她大展宏圖的地方。隻待孩子出生,洛陽宮乾元殿落成,她就能回去。

那時,隨駕的官員中,不會再有上官儀。

“稚奴,我是不想奪你的位,我隻想與你平起平坐。”武後用微不可察的聲音,說出這句大逆不道的話,眼裏有了痛快的笑意。

這笑容,乾坤倒轉,鬼神懼驚。

此時,數百裏之外,洛陽天津橋上,熙熙攘攘。

清心茶坊少東元鎮悠悠地坐在橋中酒樓飲酒看花,偶爾掃一眼橋下如織的遊人,酣然若醉。這時節兩京百姓肆意遊樂,酒樓的生意大漲,他的茶坊也賣斷了貨,有了閑暇出來散心。可惜孤身一人賞花,無甚樂趣,元鎮悶悶地想,偌大一個東都,他竟無好友可以對坐品茗,委實是憾事。

元鎮歎了口氣。他是南方人,巴蜀與江淮茶事初興,但中原一帶尚未流行,僅有兩京大內定下他家的“雀舌茶”為皇貢。他想由上及下,最終讓百姓喝上茶飲,故在洛陽開設清心茶坊。沒想到他家的茶名聲鵲起,王公大臣爭相采購,茶價翻了幾番,尋常人更加碰不得。他賺了缽滿盆滿,茶依舊是貴族的奢華享受,店鋪極少。

忽見彩舟如畫,一艘遊船如金闕銀宮駛過,船頭佇立一群霧袖煙裙的佳麗,巧笑嫣然,向岸上指指點點。士子們群情激動,紛紛朝河堤湧去。

“這是教坊的船!”

“是千金樓的雲娘!”

“金縷樓的秀卿!我見到秀卿了!”

“有沒有薰風樓的慧兒?讓開--”

酒樓裏起了騷動,酒客撇下勸酒的胡姬,爭相簇擁在西麵窗欄上,有人偷摘了店家的鮮花拋下樓去。酒家娘子叉腰大罵,反而勾起餘人的好奇心,擠開老板娘跑向西窗。

“賊小子,我看你掉下河喂黑魚!”酒家娘子眼珠一轉,教坊的美娘兒出來遊船,正是宰客的好時機,她慌不迭地招呼幾個胡姬,一起往幾案上放酒罐子。

元鎮嗤笑一聲,起身結賬。

出得酒樓,欄杆上行人攘攘,對了遊船各種喝彩。不遠處的岸邊,“撲通”聲接連響起,兩個文弱的士子被人生生擠下洛水,船上諸女失笑,越發如百花爭妍,顧盼生輝,觀者心癢難熬。

元鎮唯有搖頭。以他的身份,官府宴樂不時敬陪末座,明義坊的名妓,個個叫得出名。煙花柳巷廝混久了,逢場作戲,不曾真放在心上,反而見慣熱鬧,心下總禁不住惆悵。

花開會謝,人老珠黃,繁華盛景就是一杯烈酒,過後斷腸。還是茶好,不會渾渾噩噩地沉醉,那股悠遠的滋味,能回味很久很久。

他胡思亂想間,斜刺裏跑來幾個少年,無意將他一撞,又有行人推了一推,元鎮急忙穩住身形。一來二去到了橋邊,正對一船霓裳。

薄縷窄袖,蟬翼輕羅,官伎們身姿婀娜,頻頻朝兩岸淺笑。隻有一個女子,頭戴帷帽,雪色的絲幔下,玉麵嬌唇隱約可見。她遺世獨立,對四周不屑一顧。

元鎮定定望向她,一身翠羽輕裙,恰似瑩瑩新芽,茶香清絕。心怦然直跳,他知道,絕世好茶就是如此。

一陣秋風,蕩開帷帽懸垂的絲絡。

螺黛長眉微顰,輕紅胭脂暈腮。一張精致無瑕的麵容,看盡百花,也不及她三分顏色。她橫波一轉,盈盈眸光飛入橋上,靈動地越過重重距離,直射進元鎮心底。他仿佛被她的明眸拉近到身邊,詩情畫意,共此良辰。

她抿唇一笑,萬物喑啞無聲。

元鎮就此淪陷。

風過,帷帽恢複原樣,春色了然無痕。一時間,洛城花光盡皆失色,他心裏眼裏,隻裝著那傾城的一瞥。元鎮呆立橋上,眼睜睜望了遊船掉頭向西,忍不住跟船飛奔。他還想再看一眼,盼她美目流轉,與他心神交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