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冕自覺得了臉麵,毫不含糊地打賞百金,以及珠玉寶石等物,一時樓內金碧輝煌。
“纏頭之資,聊備一笑。”劉冕自信滿滿走上前,身量不及睿姬高,減了不少氣勢。睿姬抬眼直視,點漆雙眸裏,寫滿拒人千裏的孤傲。
劉冕怔怔望了半晌,突然說不出話。
睿姬忽然一笑,燦若錦雲,豔麗無匹。劉冕神魂顛倒,隻覺她有千百樣好,哪裏記得剛才的冷漠,這一笑千金不換,值了!
座中官員暗自搖頭,今次睿姬能下場演奏,憑的是嗣濮王李欣的麵子。他是皇帝侄兒,父親魏王李泰曾與今上爭奪太子之位,一生憂慮,三十五歲就去了。因此李欣不問世事,縱情聲樂享受,終日流連坊市,是明義坊有名的豪客。
教坊官伎明麵上賣藝不賣身,凡應酬宴樂,先要取得官府行牒,與私妓不同。這回便是李欣為捧睿姬,特意開了酒宴,允許其他人來捧場。劉冕仗了祖父的軍功想爭風,隻怕回去就要被他父親責罵。
李欣被簇擁在人群中,看不出喜怒,徑自打賞了千金。睿姬命侍女收了,回以澹然微笑,李欣也不在意,隻吩咐添酒,先前兩個舞姬連忙殷勤作陪。
李欣一出手,跟風的官員及商賈們,攀比地送起財帛,打賞的絹帛越堆越高,堵塞廳堂大道。有兩個士子學元鎮一樣送上詩作,在眾人麵前高聲吟哦,睿姬神色不變,毫無反應。
李欣聽到士子念詩,冷笑一聲,奉上一張畫卷。他母親閻婉是工部尚書閻立本的侄女,外祖父閻立德亦是大畫家,家中丹青隨手抽一幅都非同凡響。睿姬果然被畫卷吸引,凝神看了良久,讚歎不已,話也多了幾句。
劉冕悻悻然,與他同行的都是出征過高句麗的武官,哪裏識得這些?一個個臉色陰沉地瞪著李欣一眾。
元鎮命小廝奉上一套茶具,一本茶譜,兩斤好茶,黯然地留在廳堂一隅。他不知道的是,當睿姬看到他的詩作,眼神一亮,使了個眼色,侍女靈巧地抽出詩卷,迅捷地藏於袖中。
廳中各處,眾人含笑捧場,暗中交頭接耳,猶在議論選花魁的豔事。
“睿姬娘子既放出這話,就是要等奪魁之夜……嘖嘖,夜長夢多。”
“一晃百天,誰能熬得住?”
“好手段。三個月裏要不來燕子樓,沒準她和人暗通款曲……”
睿姬很明白她的處境,待價而沽,是風月場所的規則,想做她的恩客,就要拿出真本事。
收過打賞的厚禮,睿姬端起酒杯,給李欣、劉冕等貴客敬酒,元鎮身份不夠,敬陪末座,自然喝不到她的酒。他意興闌珊地自斟自飲,冷眼看劉冕喝上兩杯就滿臉通紅,不由搖頭歎息。
“睿姬娘子,今晚我留在燕子樓可好?”劉冕酒性太差,兩三杯就發了昏,開始胡言亂語。他扯住睿姬的衣袖,她輕輕一拉,沒有拉動。劉冕索性用力一拽,把睿姬強摟在懷裏,完全無視他人的神色。
李欣頓時色變,“呯”的一聲,酒杯碎作兩截。
他忍了很久,不想再忍。
“給我打!”他冷冷說了一句,身後家將衝上前,拉開睿姬,撈起劉冕就打。他們憋了多時,早看不順劉冕的嘴臉。
劉冕隨行的武官沒把不得勢的嗣濮王看在眼裏,立即動手幹架。兩邊各自出招,先是動拳,劉冕挨了兩記飽拳,氣得拔刀,李欣家將不甘示弱亮出佩刀,頓時就有人見血。
腥風血雨中,想揩油的、表衷心的、擔驚受怕的、趁火打劫的……一個個往睿姬那裏湊去。元鎮見局麵混亂,越過人群,飛身護在睿姬麵前。
堂中亂作一團,一隻酒杯如飛鳥掠過,眼看要砸中睿姬。
元鎮始終關注睿姬,急忙拿起食案上的銅盤,利落地攔下。一個武官見狀,抄起一隻水果往家將身上扔去,兩邊雞飛狗跳,像打雪仗似的四處拋射樓內家什。
元鎮敏捷地為兩女子擋開飛來的雜物,侍女慌張地伸手掩護睿姬。睿姬凜然看著,並沒有害怕的神情。
李欣的額頭被碎瓷劃破,心中惱怒已極,瞥見睿姬周圍的浮浪景象,忙命家將過去保護。家將一到,便把元鎮推擠過去,元鎮回望睿姬,她神情漠漠,眼前的鬧劇和他這個護花使者,都不在她眼中。
燕子樓的鴇母大驚小怪地叫眾人停手,沒有人理會,李欣在家將的掩護下,勉強挪移到睿姬身邊。他正想說話,睿姬抱起琵琶,狠厲地劃過一擊。
錚--
打鬥的眾人一愣。
“誰不住手,以後就別來燕子樓。”睿姬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