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千裏之外,誰是良人(1 / 3)

李欣連忙喝道:“全部給我停手!”家將們登時住手,退後兩步。武官們護住暈乎乎的劉冕,警惕地盯住李欣。他們自知劉冕理虧,但他是大都督的嫡孫,出了意外無法交代,何況李欣確實沒給武官們麵子,他們也懶得客氣。

兩邊人對元鎮都沒有好臉色,元鎮回望冷淡的睿姬,故作淡然地一笑,退到遠處,與商賈士子們站在一起。混跡在這些騷人浪客中,他的心更灰了。

鴇母出來收拾殘局,打碎的家什太多,她一臉心疼苦相。李欣命人抬了絹帛賠禮,劉冕那邊的武官不甘示弱,各出一份錢,扶了劉冕恨恨離去。

“夜色不早,本王該回了。”嗣濮王李欣站起身,他與眾人不同,在明義坊自有宅子,來去隨意,“明日再來拜訪睿姬娘子。”

“殿下走好,不送。”睿姬朱唇輕吐。

聽到“不送”兩字,饒是李欣氣度好,也搖了搖頭。其餘人齊齊發怔,這女子,驕傲到天上去,宗室子弟豈能輕慢?侍女憂慮地望著睿姬,睿姬不動聲色,抱了琵琶,徑直轉回裏屋去了。老鴇忙追了嗣濮王出門。

眾人隻覺煙霞頓收,滿眼寂寥,剩下一屋子阿堵物,她竟毫不放在眼中。

翠帷下,留下餘香如相思,久久不褪。

元鎮忙了一場,沒和她說上一句話,很是悵然。想到花魁要拚才藝,睿姬彈奏與色相俱佳,唯少幾首烘托身價的好詩。既然一首詩打動不了她,他就寫上十首、百首,直到她心動為止。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終有一天,會讓她青眼相待。懷了這樣的期望,元鎮步出燕子樓,這一夜孤枕難眠,他隻想在坊間尋個地方喝酒,一醉解千愁。

燕子樓上,睿姬從高處目送元鎮消失在燈火中,豔幟高張的紅燈籠,生生刺痛她的眼。

“彩雲,我給自己贏得三個月。”

她換上一身白衣,做扶餘女子裝束,明麗的身影像出巢的飛鳥。長空,大海,草原,自由是她向往的歸宿,可她隻能困在這淺灘。

侍女彩雲不解地看著她:“其實,找個好男人,早日有個靠山不好嗎?這些大唐人如狼似虎,你一句‘想奪花魁’,他們就真會放過你?”她從袖子裏扔出一團紙,元鎮的詩作皺巴巴卷在一起。

“我毫無名氣,單靠一張臉,在明義坊沒有出頭之日。”睿姬慧黠地一笑,小心地把紙卷攤平,“唐人好才藝,教坊諸妓,或憑詩名、或靠樂舞,能名動京城的,各有自家能耐。有了名氣,哪怕姿容平常,也可傲立兩京。我得了花魁,那些人會更想成為入幕之賓,我也有了挑選的餘地。”

彩雲冷冷地撇嘴,卸下珠釵,換上一襲颯爽的胡服,恢複突厥女子的野性。她姿容普通,僅僅粗通文字,被發派做粗使丫鬟。睿姬見她處處受排擠,就把彩雲討了過來,兩人皆非漢人,同病相憐,彼此反而有了信任。

睿姬饒有興致地讀著元鎮的詩,神色盡是讚歎,彩雲想起他癡迷的樣子,撲哧笑道:“那個呆子,寫首詩就被你看中,千百金的財帛你卻無動於衷。好姐姐,你難道不想脫籍、不想贖身?”

睿姬玉容一黯,苦笑道:“傻丫頭,你以為,樂籍是輕易能脫得了的?官伎無法給自己贖身。皇帝會把我們賞賜給有戰功的將臣,他們欺淩我們的領土之後,又以玩弄奴婢為樂……或者,等年老色衰,恩賜回歸故裏。聽說,做尼姑和女冠的前輩很多……”她神色漸變肅然,呆呆地凝視跳動的燭火。

唐律中良賤不婚,所幸太常音聲人即教坊官伎,可以婚同百姓,但隻能嫁於庶人。畢竟,還有一條律法,士庶不婚。除非門閥內官無視議論,情願通婚,就算嫁作妾侍,在府中的地位也可想而知。

彩雲知睿姬想起舊事,她看出睿姬不同尋常。作為扶餘人,睿姬精通大唐文字,又熟知各種樂曲,來曆絕不簡單。睿姬不肯多提,她也不敢問,淪落到娼家的人,談什麼身份。

“姐姐,你要我收他的詩,莫非,看上了他?”彩雲轉過話題,細看那詩作,字體風流秀媚,是才子手筆,“可是,為什麼你對他不假顏色?”

提到元鎮,睿姬心緒稍安,展開手中長卷,秀外慧中的行書正若那一曲琵琶,柔媚中有傲骨。

千悲萬恨四五弦,他聽出了她的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