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服氣地道:“你有什麼證據?”
“你們四個在金銀行外擺攤,所賣的白玉蹀躞帶,是三品以上高官才能有的賞賜。還有銀鎖和銀碗,六品以下不得用渾銀,不是偷盜的話你作何解釋?被我發覺貨物有異,你們四人分頭逃竄,可惜我已記住你們的身形相貌,你脫去外麵的襖子,反而更顯可疑。我從屋頂跳下,街坊老小無不好奇,即使先前沒目睹,聽我高聲說話,多會看我一眼,隻有你無動於衷。你的右手比左手白很多,右臂會不自覺抬高,因為你原本戴著皮手套。你是一個馴鷹人,臉上和左手有不少傷疤,都是馴鷹時所傷,先前兩個盜賊也是如此。”狄仁傑一口氣順溜地說來,手從他肩頭滑下,扣住他的右手腕。
“你最大的破綻是--大雪天出門,居然不帶傘。可你肩頭沒有雪跡,也就是說,在我落地之前,你剛走進這家店,脫下的襖子,應該丟在櫃台下。”
那人露出驚恐的神色,猛地用左手從懷中拽出一把匕首,倏地揮來。與此同時,店主吃驚地從旮旯裏找出一件肩頭半濕的襖子。
狄仁傑身形急轉,避過一擊,轉身飛起一腳,正中那人後背。那人一個趔趄,向前衝出,等穩住身子,狄仁傑已猱身而上,托住他的左手在膝上一磕。
雪花四濺,匕首哐當落地。
狄仁傑就勢出招,拳、肘並用,雙手如穿花繞樹迅疾地打在那人的要害。他出手極快,饒是那人身手敏捷,亦躲讓不得,幾下就被打得飛出兩丈,倒在雪地中。
狄仁傑停手止步,意態翩然,雪花婆娑飛舞,四周響起一片叫好。
這時南市署丞裴福帶了兩個手下匆匆趕到,當即扣押了那漢子。裴福感激地朝狄仁傑道:“狄大人辛苦。”
“還有一個。”狄仁傑望向遠處的街巷。
裴福皺眉,先前兩個抓得最快,為抓這個已跑了三條巷子,第四人早就沒了蹤影。
“不如先審訊這三人,問出巢穴,再抓他不遲。”
“不必,他們逃之前,我撒了一把香粉,欠隔壁那店家三百錢,替我還上。”狄仁傑把銅錢放入裴福手中,拱手告辭。
裴福一愣,再看被擒的那漢子,須發有淡淡的粉末痕跡,不由遙望狄仁傑的背影,讚歎:“不愧是狄參軍,斷案如神,抓賊也如神!”
在並州官場,法曹參軍狄仁傑年紀輕輕,卻以斷案神速著稱,傳聞他一年能處理上萬宗案卷,從無積壓與冤案。哪怕是路上偶遇不平之事,也能洞如觀火,明察秋毫,往往防範未然,幫市政與街政官員處理掉不少疑難。
他從不以州府官員的身份自矜,身為法曹參軍,捕盜是他的職責,像盜墓貨賣這樣的事,碰上了就順手解決,否則市署監管不力,買走貨物的主顧也受池魚之災。
百姓的事,沒有小事。
狄仁傑斷案快,卻絕不草率,因為工夫在詩外。他勤於政事,每日案牘勞形之外,更喜在坊市查看民生,雜學旁收博采眾長。
其實那個馴鷹人的破綻,不止他說出的那些。那人腳上穿的麻練鞋,周身的服飾裝扮,已透露出他賤者的身份,可他看的綾羅用金銀繡畫,乃是舞女繡裙常用的布料,可見是入店後隨意拿起,一望可疑。狄仁傑暗自思忖,能養得起四個馴鷹者的豪門,在並州屈指可數,這幾人應是背主犯案。
即使與其主無關,多少會牽連出主人,那時裴福會大為頭痛。
而他們挖掘的墓主人,來頭非小。並州為東魏與北齊的別都,埋葬許多重臣。若是此例一開,盜墓紛起,絕非好事,因此這四人一定會被嚴判,其主人麵上難看,又會如何應對?
一時間,他的思緒已想到日後的事。
狄仁傑腦中迅速勾勒出南市的所有路線,在他示警後,市署已命金吾和街使警戒垣門。南市共四街八門,他們在北街與東街的交叉口,分三處逃逸。往南的兩人與往西的一人俱已擒獲,逃向北門的這人,有兩條路可走。
慢上一步,那人就有超過五條以上的退路。
狄仁傑飛奔而起,像一支箭劃過街巷,雪花甚至來不及飄落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