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把她投入洛水中,直接祭奠龍王?
彩雲悚然而立,不敢再多想,顫顫地望著睿姬,後者洞悉的目光,似乎早已看透這場糾葛背後的陰謀,坦然中滲出悲哀之色。
失去了情郎,沒有了愛情的澆灌,睿姬就像一朵移植異地的花朵,生機逐漸抽離。
沒有奇跡發生的話,她即將凋謝成泥。
一日後。
洛陽全城空巷,追逐花魁獻祭的儀仗。在喧嘩鼓噪的笙歌中,銀睿姬背彈琵琶,神情淒豔。無數百姓穿梭過往,仰頭瞻望國色天香的花魁,如數不清的海草,纏住一尾美麗的魚。
睿姬心下難過,卻要強顏歡笑,默默用琵琶曲音,揮灑不盡的愁意。
她已經等不來她的良人,她的英雄。命運開了個玩笑,讓她恍惚地以為,她是幸運的,以為在漆黑的長夜,順了那熠熠燈光找尋過去,會有她想要的幸福。可是她錯了,美夢越是完滿,越是跌得粉身碎骨。
她是被摘起的鮮花,表麵上花色鮮妍,美色猶存,骨子裏,熱血已經幹涸。
睿姬冷冷地瞥向遠方,洛水之上,一艘艘停泊的戰船旗幟飛揚。大唐已經沒有男人了嗎?一個所謂的龍王,就讓這些將士瑟縮在船塢內!十萬雄兵鬥不過龍王,徒讓她一個女兒家挺身獻祭!
她悲哀地想,男人,真是靠不住啊!事到臨頭,把她推向深淵,自欺欺人地以為這就是結束。
不,如果真有龍王,她期冀它能夠收拾這些懦弱的人。
皇城外,戰船塢口。
尉遲真金跟隨武後視察軍情,水軍已恢複士氣,物資正源源不斷運送到新船上。河麵上數十隻船舶小心翼翼地巡邏,出事水域的沉船尚未打撈,隻待大理寺過去勘查。
武後心不在此,她遙遙凝視對岸追逐睿姬的人群,全城沸騰,成千上萬的百姓仿佛在狂歡慶祝,有著新年時的熱鬧。眾星捧月的焦點睿姬,這般年輕,這般容色,洛陽傾城而動,隻為她一人。
武後不禁湧上一絲淡淡的妒意。論身份,皇後與官伎天差地別,根本無需與睿姬比較。可是同為女人,武後忍不住要嫉恨,她無法勝過歲月的摧折,睿姬擁有的青春年華,是她深為渴望的。
她在睿姬這個年紀,承歡於太宗身前,如花美豔。武後神思恍惚,那時的自己,若是坐了肩輿巡遊,也會如睿姬這般,被世人爭睹美色吧。她嘴角扯出一聲輕笑,很快從回憶中掙脫開來。
一個妓女,弄得滿城風雨,實在太過!
“如此荒唐,大理寺不管管嗎?”
隨侍在旁的尉遲真金不卑不亢地道:“回皇後,大理寺主掌緝凶查案,整飭風俗不在微臣管轄之內。”
武後一想,她是氣糊塗了,收回了目光。
“好,你既然擅長查案,洛水龍王的案子,要幾天才能查明真相?”
尉遲真金語塞,突然說不出話。以水軍之精銳,尚看不出所謂龍王的底細,如今線索渺茫,他該去哪裏查?唯有反複搜索船難地點。可是他又不甘認輸,他自信能查出幕後真凶,隻是時間早晚而已。
“我替你定了吧,十天,十天內查出真相,否則提頭來見。”武後語速極快地敲定了他的生死。
她的嫉恨與懷念,她一時的混亂心緒,被這道殘酷的命令掩蓋。尉遲真金來不及推敲武後的想法,震驚中應聲領命,雙手不自覺地顫抖。傲氣如他,不想在人前輸了氣勢,俊秀的臉上神色依舊清冷。
武後遙望對岸的人群。
“想用一個煙花女子給我下馬威?哼,我們走著瞧。”她心中默念,一雙鳳目眯了起來。心細如她,自然能看出太常寺選官伎獻祭的背後,隱藏著的不可告人的用心。就算發作不得,武後也不想讓反對她的朝臣們好過。
可惜朝堂上,她能依靠的助力太少。每當此時,武後最遺憾的,仍是無人可用,名將良臣都是李唐的忠犬,無法為武氏所用。朝臣的忠誠隻對李家一個姓氏,更何況她是一名婦人,愚忠和偏見令她諸多受限,無法盡展所長。
像尉遲真金這樣有才幹又年輕的臣子,太少了。
武後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奈何,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