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辛醜條約》中也有部分中性內容,比如改善水路河道、設立黃浦河道局等的規定。外國政府鑒於清朝遊離於現代外交製度之外,癡迷“天朝上國”的心理不願平等對外各國駐華公使,特地在附件中帶上了“覲見禮節說帖”。說帖規定清朝皇帝要在乾清宮正殿接見諸國使臣;諸國使臣呈遞敕書或國書時,清朝皇帝必須以親王乘轎的規格將使臣迎入大內,禮成後送回,來往都要派兵隊前往使館迎送;外國使臣所遞敕書或國書,皇帝必須親手接收;清朝皇帝宴請諸國使臣,應在大內之殿廷設備,皇帝要在座。外國政府從鴉片戰爭前後就開始爭取的公使和清朝皇帝的外交禮儀問題,至此被各國公使挾戰勝餘威用條約附件形式固定了下來。原本小事一樁的禮節問題要拖延半個多世紀才得以解決,後人從中似乎能窺見清朝近代以來頻繁品嚐外交失敗苦果的原因。
《辛醜條約》簽訂後,八國聯軍陸續從華北地區撤軍。但沙俄大軍依然盤踞東北,不受《辛醜條約》的約束。李鴻章簽訂又一個賣國條約後,一病不起,可還得拖著日益加重的病體和俄國公使談判東北撤軍問題。10月30日,李鴻章從俄國使館談判回來後病情加重,當夜胃部血管破裂,咯血半盂,血色紫黑,有大血塊。經過德國、美國大夫治療,李鴻章養病到11月5日病情似乎有所好轉。
5日早上,幕僚感到早早起床的李鴻章精神清爽。白天,李鴻章還和人談論公事和新聞,隻是吐字不太清楚,精神也有些恍惚。晚間,李鴻章吃了少量梨汁、藕汁,半夜中感到喉中有痰,呼吸帶喘。6日早晨,李鴻章的病情急轉直下。李鴻章的老部下、直隸布政使周馥聞訊趕到李鴻章暫息的賢良寺時,李鴻章已穿上殮衣,呼之不應、口不能語,進入彌留之際了。拖到7日中午,奄奄一息的李鴻章依然瞪著兩隻大眼睛,死不瞑目。周馥哭喊道:“老夫子有什麼心思放不下,不忍心離開啊?您經手沒有完成的事,我們後人會辦妥的。請放心去吧!”突然,李鴻章的嘴唇喃喃開合了幾下,沒說出話來,流下眼淚。周馥用手撫摸李鴻章的眼瞼,邊抹邊哭訴。李鴻章的雙眼這才合上。李鴻章終年78歲,因為簽訂了《辛醜條約》而飽受天下人謾罵。鋪天蓋地的罵聲甚至有來自朝廷內部的。
李鴻章曾在病榻上上奏朝廷:“臣等伏查近數十年內,每有一次構釁,必多一次吃虧。上年事變之來尤為倉促,創深痛劇,薄海驚心。”的確,清王朝屢次受辱,吃虧無數,又不思進取不學外交,最終被《辛醜條約》壓得喘不過氣來。李鴻章是清醒的,卻對國家的沉淪無能為力,所能做的就是盡其所能挽回部分損失,默默麵對潮水般的誤解與指責。
清朝政府在反省義和團和八國聯軍的教訓後,以上諭形式總結道:“追思肇禍之始,實由諸王大臣昏謬無知,囂張跋扈,深信邪術,挾製朝廷,於剿辦拳匪之諭,抗不遵行,反縱信拳匪,妄行攻戰,以致邪焰大張,聚數萬匪徒於肘腋之下,勢不可遏。複主令魯莽將卒,圍攻使館,竟至數月之間,釀成奇禍。”這其中有自我洗刷的成分,但基本是符合事實的。隻是後人要問,從鴉片戰爭開始就屢受打擊的清朝大小臣工,為什麼在付出了一筆筆高額學費後還不思悔改,到1900年了還“昏謬無知”,還“妄行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