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洞更加犯愁了,坐在總督府裏冥思苦想,望著窗外滔滔的長江水,突然一拍大腿,對歐仁·呂柏說:“幹脆煤鐵兩不就,直接把鐵廠設在武昌城外,就在總督府附近找塊地方,還可以親往監督,管起來也方便些。”張之洞就是要在總督府就能監督鐵廠,每天可以透過窗戶望著窗外的高煙囪,濃煙滾滾,好不氣派。張之洞在漢陽大別山北麓登高望遠,發現這地方簡直就絕了,南靠大別山麓,北濱漢江,麵臨長江,與總督府所在地武昌隔江相望,長有六百餘丈,寬有百餘丈,正是建廠的好地方。張之洞一陣叫好之後當場拍板:“就這裏,就這裏!”歐仁·呂柏很謹慎地對興高采烈的總督大人提醒道:“總督大人,你現在是站在台子上的,這個地方太低了,江水一漲上來,工廠就要被水淹。”張之洞嗬嗬一笑,這些洋人就是死腦筋,大清帝國什麼都少,就是人多,在戰場上一撥又一撥揮舞著大刀長矛的帝國將士,用胸脯擋洋鬼子的長槍大炮都能將敵人的火力給耗光,低窪怕什麼?填土築堤,築到水淹不著的位置不就行了?回到總督府,興奮勁還沒過的張之洞提筆給總理衙門寫報告:“今擇得漢陽大別山下有一區,麵臨大江,運載極便,氣局宏闊,亦無廬墓,與省城對岸,可以時常親往督察,又近漢口,將來運銷鋼鐵貨物亦便。”報告的結尾還附上了一張詳細的工程預算表共計二百七十九萬兩。
張之洞很快就為一時的拍腦袋付出了代價,填土方修堤壩的銀子就花了一百多萬兩,設備、人工費用隻有一百多萬兩。張之洞已經不指望總理衙門能夠給自己爭取一些費用,將自己家裏值錢的東西都拿到當鋪進行了典當。八股科舉正途出身的探花郎張之洞在資金最困難的時候也幹了帶有詐騙性質的典當融資。張之洞在典當家裏字畫的時候了解到當鋪有一個潛規則,武昌的幾家大字號的當鋪在收總督府的皮箱典當的時候,從來不打開箱子進行驗貨,更不敢問裏麵到底是什麼東西,當鋪都是按箱子交割,每口箱子兩百兩銀子,到次年開春後銀根有所鬆動時,總督府再拿銀兩來贖回這些原封不動的箱子。張之洞一看這辦法不錯,派手下人收集了不少的皮箱,上麵蓋上湖廣總督府的關防大印,從武昌的當鋪裏拆借了不少周轉的銀子。
1892年5月的一天,張之洞正在總督府數當鋪當來的銀票的時候,一封舉報信送到了張之洞的案頭,舉報信說候選知縣遊學詩負責辦理大冶道士洑、明家灣等處煤礦,挪用公款,大肆建造樓宇,添置器具,鋪張浪費,還虛開工匠工食,多用冗員,妄支濫用。張之洞一看舉報信簡直就暴跳如雷,立即將遊學詩叫來,一番詢問,這位候補遊知縣看張之洞一臉的怒火,知道蓋子是捂不住了,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張之洞以“虛糜巨款,均堪痛恨”的理由將遊學詩就地免職,並嚴令遊學詩將經手費用核算明白,交代清楚。張之洞意識到可能貪汙公款的現象還大量存在,立即派員成立專案組,調查各項工程處所,將一切冗工冗費概行刪除,不準稍徇私情,盡力節省建設費用。最後的調查結果讓張之洞很是痛心:“廠中共用洋員四十餘人,華員數倍之,無煤可用,無鐵可煉,終日酣嬉,所費者又不知凡幾。”一個更為可怕的統計數據顯示,在漢陽鐵廠官辦期間所耗的五百六十萬兩白銀中,真正用到實處的不過兩百餘萬兩,“其餘皆係浮費之款,於公司毫無利益”。國有企業在沒有實施職業經理人管理的體製下,當整天白花花的銀子流進流出,注定滋生腐敗,這是集權製度下權力饑渴的產物,也是國有企業可怕的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