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了這些,遺憾二字油然而生。是的,我沒把收入書中的五十五位作家悉數寫到,不是因為篇幅,是現存的信件中不少作家闕如,有幾位老人,像冰心、巴金、孫犁老們,年事高不便直接打擾,還有的信件是寄往合作者潘凱雄那兒,也還有因保管不善沒有找到,種種原因,就隻留下一個遺憾了。那些沒有寫到的作家,如王蒙、王安憶、王中才、李國文、從維熙、史鐵生、葉兆言、馮驥才、劉心武,賈平凹、莫言、蘇童、餘華、陸文夫、張賢亮、張承誌、張煒、張抗抗、高曉聲、格非、遲子建、陳世旭、苗長水、金河、趙玫、阿成等,或許以後有了機會再續。還有,寫到的作家們,也是印象式的劄記,請包涵了。
之所以把作家們關於散文的文字,基本抄錄,覺得這些文字有相當的分量,也為研究者留下一些資料吧。這長不過六百,短僅是二三百的文字,是一篇篇精短小文,集中了小說家們對散文的領悟。談文體,說語言,論意境等等,或零星感受,或細微梳理,各不相同,甚或矛盾,卻出自內心,發於肺腑。隨意為之,皆成文章。洋洋數十家,傾情於一種文體,甘苦寸心,見性見情,縱觀文壇,曆覽散文百花園,實為難得,恐也絕無僅有。
因而,讀他們,興味盎然;寫他們,言不盡意。“此情可待成追憶”。唯感佩而感謝。感謝散文,感謝小說家們的書信。
2010年4月老田
老田是我們部門的老主任,原名田鍾洛,筆名袁鷹,在文壇是一位響當當的人物。他的著作,少說有三四十本,包括散文、詩歌、雜文,以及編著。他主要寫散文,曾有數篇作品入選教材。五十年代,他的域外題材的少兒詩歌,產生過相當大的影響。前幾年,巴基斯坦總統訪華時授予他貢獻獎。還有,他是中國作家協會主席團老委員,他從四十年代起就從事新聞工作,一位資深的報人,他的文名和資曆都是令人尊敬的。
老田,是大家對他的一種親切自然的叫法,那時候,同事間稱呼簡單而隨意,從不叫官職,沒有誰把對人的稱呼與叫職務聯係起來。這在當時很平常,上行下效,大家都如此,老一點的不以官位自恃,小一點如我輩,也沒有在稱呼上的不便和難堪。一個平常輕鬆的稱呼,體現了單純親切的人際關係。
我是1982年來到現在這個部門的,之前曾在一個大學,要說那裏大小也是個局級,有相當級別的幹部,也有延安時期的老新聞,大家都以某某或老某小某相稱,連學校的某某老師的常規叫法也不多,沒人叫官職,也沒有人擺架子,好像沒有條件擺什麼架子。我的直接領導是一位三八式的幹部,他的副手也是一位老同誌,從年齡上我們相差三十多歲。他們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拖把和抹布滿樓道地搞衛生,與他們共事幾年,從沒有聽誰叫他們官職的,連我當時作為小字輩的,也這樣老武老苑地叫,沒覺得什麼不好。也許是習慣了,也許是這些當事人的帶頭,誰也沒有把這些個或大或小或實或虛的職位當回事,這個好的傳統一直沿襲下來,光大於後輩中。我那時剛到北京進機關,因了這先行的一步,來到報社後對這種平常而簡單,其樂融融的集體氛圍很適應,仿佛這文化機關就是這樣子的,所謂官僚衙門,一點沒有感覺。
按說,老田我應當尊為老師的。他不僅在資曆和學識上,在生活上,是我所尊敬的老師輩的人,而在我上研究生時,師從他指導學業,也是名正言順的老師。隻不過,我們上的研究生班是集體輔導,老師隻是專門指導論文寫作的。可能這一點與專門的導師製的研究生不一樣,所以,在幾次的場合我向人介紹,老田是我的導師,他卻不以為然,總說哪裏哪裏,一笑了之,一番真誠的謙讓,也就不再多說。有時候,我想,學生不才,忝列其門,有辱吾師,而從心裏來講,我總是把他當做導師的。如前所說,他不僅是我學業的導師,而在他身邊工作的那幾年對我的教育和關愛,以及他在單位以至文壇的口碑,都是為我師表,有如師嚴的。
記得第一次去見他,大約是1980年。他的辦公室還在王府井報社大院,我是首次登門,拜他為師,對於一個年近而立的學生,他也許覺得沒有什麼可要交代的,而於我卻近距離地見到心儀的作家,投其門下,頗有點惶怍,簡單地交談,覺得我導師是一個麵善之人,那副身子顯得結實,雖有些發福,但看出來他的幹練,聽他說話,覺得江南普通話裏透露出濃濃書卷味。
這以後,因他工作忙,寫作的事僅與他通通電話,學業方麵也隻是簡單彙報,到了快畢業時,才因寫作論文與他接觸稍多些。他對人對事,總是十分的寬厚,也許是這個年齡有所成就的人,對於後輩的仁厚,也許是一種放手的信任。記得我的畢業論文,他也沒有具體提些什麼意見,隻是在大的框架和結構上,宏觀指導,也是到了論文打印上交時,他作為最後的審定人、導師,簽字放行。他對我最後的論文答辯,也沒有後來的一些輔導老師那樣的緊張,沒有為我謀劃商量,以便有所預案,應付可能的不測和變故,像後來我所參加評審學位時的那種雜七雜八的人事和非學業的糾葛。當時,我的評審委員有幾位、都是誰,田老師也沒有過問。大概他以為,我們這些“文革”後較早一批的研究生們,耽誤了十年,恨不能奪回荒廢的時間,大家學業勤勉,對這批人的行事標準、學業研究,較為放心,覺得都有相當的自控力;或許,田老師們還以為,當時的社會風氣清純,學風純正,作為老知識分子,他希望看到的是年青人的認真求實的作風和老實本分的態度。這也許是老田他們這一批德高望重的新聞、文化界知名人士,樂於指導我們這批年齡不一、社會經曆也較複雜的研究生們的一個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