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人情篇(8)(3 / 3)

畢業後,我成了他的下級、同事,到1987年他退休。這段時間裏,我親聆教誨,他那學者的風度,長者的寬懷,父執般的善心,深有體會,也時有感動。部門裏大都有我這種看法,記得繆俊傑先生曾在文藝報上寫過一篇文章《袁鷹的風格》,生動地描繪了老田的為人為文,說他“官不大,名氣很大;職務不高,威信很高”,認為老田是最沒有架子的,對人對事真誠善良,心胸豁達。我還記得,最為大家談論的是,他得了稿費後,總要交一筆黨費,這已成了慣例。老繆的文章說,“文革”前,老田曾一次交了八千元的黨費。二十多年前,人們的工資很少的兩位數,除外也就是一點不多的稿費了,老田每有稿費都拿出一些,好像很自然。那時,也不時興搞什麼內部的表揚,也沒有內部的宣傳小報和單位的閉路電視,這類宣傳也不是老田的本意,他也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純粹是個人的行為,隻是表達一份神聖的情感。按說,他的家境並不寬裕,家中老父親和一個殘疾的女兒,需要照顧,可他卻多年一直是用這種方式表示一個老黨員、一個部門領導者的心意。那時候,不時興作秀,也不像現在有人還沒有做點什麼,滿世界地鼓噪,生怕自己做了一點事別人不知,特別是那些有點權力或有點小權的人,陶醉於表揚與自我表揚中。

老田屬於那種對別人寬厚,對自己嚴格的人。他在主政部門時,沒有見他激烈過,每每部門的會議,都在一個稍大些的辦公室裏開,如同農村田間地頭的村民會,隨意地坐著,談點實事,無高談闊論,隻有信息情況的交流,簡潔的工作安排,如此而已,要做的和要辦的就解決了。而作為主角的他,不激烈,不焦急,也不偏執,但也不馬虎。屬下的有條不紊,工作也沒有出現過差池,也許那種純正的文學和文化氣氛,讓各位編輯同仁、同事們各司其職,演繹得得心應手了。老田領導作風樸實,不指手畫腳,不頤指氣使,哪怕是對我這樣的小字輩和新來的,說話總是以商量的口氣。不說官職(好像他已是“文革”前的十三級,屬高幹之列),就是在年齡上,他可以是部門的有些人的父輩級,可他還是以細聲和氣談工作,商量的口吻說版麵,即使議論單位的大事小事,即使批評文化界的一些不良之風,或者激憤於某些孜孜於利祿權勢的人,蠅營狗苟的事,他不像我等之輩,恨不得與之絕決;在他也多是一種認真地分析,還為那些本來就是屍位素餐的人,那些混跡於文壇而撈取資本的人,作些“假若”、“如果”式的推想。比如,說他們也不容易,替他們的生存現狀著想,其宅心仁厚,為不多見。在“文革”中,老田被造反派打倒,也有個別同事落井下石,頗不地道,他的處境可想而知,可平反主政後,他並不把過去的恩怨當回事,連那些對此有過節的人也心有芥蒂,可老田卻對此付之一笑。在他的眼裏,總是看到你的優點;在他的心裏,總是為別人想的多。與他共事幾年裏,我發現他沒有批評過什麼人,甚至於,對別人的挑剔和耍性子,他也不太計較。大約是1984年左右,一次因為一塊小刊頭漏發,開了“天窗”,造成了報紙上的不大不小的事故。在部門會上他自責,檢查批評了這件事,可是當事人卻有些漠然,不當回事,好像還說了些不合適的話。這事讓我們都以為當事人太漫不經心了,而老田隻是把這件事在大會上說過以後,沒有因為對方的散漫而動怒,更沒有因此而給人“穿小鞋”。他好像不曾批評人,也沒有見到因為什麼對屬下發火,更不會無名地動怒。這些,除了與他的修養有關,我認為,體現為老田對事對人,多以一個文人的思維來對待,無論是他的下屬,他周圍的人和事,他取的是平等寬厚,甚至於過分的自我擔當。當然,更多的時候,他是想為大家創造一個良好的工作環境,盡量把責任攬到自己頭上,這種大度的領導作風,最容易贏得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