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來,認識您已有八年多了。當時您在吉林,作為省委宣傳部領導分管文藝,因為您的為人、口碑,您對文藝的理解和支持,朋友時常談起您。我早就知道了吉林的許部長對文藝和文藝家的厚愛,後來又有幸在北京的一次聚會中親聆教益。在這不久,大約是一年後,我們在長春召開了農村題材的文學座談會,您那時已是我們報社的領導,出席了會議。會上,您安排所有與會者發言,給大家一個公平的機會,作為第一次亮相的報社領導,您還特別要認識所有與會的本報同仁。您講話誠懇,實話實說,沒有官樣文章。您尊重專家意見,說起文藝界的事,卻又比較了解,跟大家一見如故,像一個朋友和兄長似的。那是一次全國性的會議,出席的人有不少的知名作家,那也是您在眾多的文藝家麵前的一次亮相,然而,不少的人都印象深刻,大家領略了您的風采和務實的作風。
在報社編輯部中,人們對您並沒有什麼領導與群眾、上級與下級的隔閡,愛同您開個玩笑,說點工作以外的家常;愛看您有時下班拎著個普通的包包,走走停停地同碰到的各位編輯記者哪怕是新來的年輕同誌,說幾句,聊幾句;愛聽您偶爾有幾句東北老家罵人的粗話……因為您的率性和純樸讓人覺得人與人之間溝通的容易,並不因為您到報社的時間不長,屬“外來戶”,就有距離,或者像常見的那樣對領導敬而遠之。在報社大院裏,您同大家,無論是普通的編輯記者家屬還是臨時工,都客氣地打招呼,熱情地交談。您與我們部門幾位熟悉的同事,見麵聊天可以拍拍肩膀,摸摸腦袋,開開玩笑,說說家常。在大家的心中,您沒有領導架子,因此,您無論是在負責行政的副社長任上,還是後來的總編輯、社長,有什麼問題都愛找您。因為,您把大家當做朋友,即使是找您發發怨氣,您也會友善地對待,讓人心裏感到一絲的暖意,這種平等的關係,這種富有人情味的領導作風,您又是出於內心的,是真誠的,可是在今天不少為政者身上淡漠了,才唯其珍貴。
在報社的七年,也是在您生命的最後日子裏,我和部門的同事對您逐漸熟悉,先是您曾經分管過一段我們部門,後來您負責全麵工作,但對我們文藝版也很關注。您說過,年輕的時候是報紙文藝版的忠實讀者。這也難怪,您本來就是學中文的。您說,部裏有些名家的文章曾是您的案頭範本,還十分熟悉地說出我們部門的一些老作家像袁鷹、李希凡、藍翎等人的文學成就。您第一次到我們部裏來很真誠地稱呼當時在座的繆俊傑同誌為老師,說當年在中央黨校學習時聽過他的課,一日為師,終身不忘。這一直當做大家的談資。對文藝界的事情,您熱心支持。有時候去找您聊天,聽您說當年在吉林的一些文藝界的往事,說說那些作家朋友們的近況和成果,對他們實際上是對文學和文人的一往情深。記得,吉林的老作家鄂華來北京開作品討論會,您第二天因事不得脫身,頭天晚上特地打電話委托我一定去表示對他的歉意,還在電話中讓我捎去幾句祝詞。另一位名作家張笑天的《太平天國》長篇小說在北京開會研討,您也是十分關心,也讓我們派員去聽聽,說對有實力的名家新作,我們要關注,舍得出版麵。也是因為對作家的一腔熱情,不少的作家們對我們報社有一個許總編相當的了解,有時這也成了我們的一張名片。前些時,廣東作家程賢章先生在家鄉梅州修建了一個作家山莊,依山傍水,豎立文化碑刻,邀集了全國不少文化名人和文化界領導的題字,您的書法雖有些法度漸進佳境,不少的作者要求題簽,但一般是不予示人的,可聽說這是一次有如“蘭亭雅集”之類的盛事,是支持作家個人辦的文化事業,您撥冗題詞,當我拿到您的“作家有山莊,文學得自然”的題字時,想到您對文學的理解是很有心得的。四年前,我隨同您到歐洲幾國去訪問,您帶去一本新出版的《新華文摘》,裏麵刊載了劉恒的中篇小說《貧嘴張大民的故事》,您說看得很過癮,還同我說到眼下這類小說太少,對那些故作高深的和無病呻吟的文學以及一些奢華濫情的影視,很有看法,對這部當時還沒有走紅的小說,您很關心作者的情況。因我對劉恒較為熟悉,我告訴您這個作家曾在我們家屬院裏住過,您更有些興趣。這篇小說吸引了您,小說拍成電視後走紅,您又陸續看過一些,您對小說寫活了一個張大民,描繪了普通的百姓生活,寫出了後來社會大力呼籲關愛的弱勢群體的一份悲憐,是很為稱道的,這或許同您的平民意識和長期基層工作有關。
您為人處事更多的是低調,而大家有事找您哪怕是發牢騷,您都心平氣和地聽,無論是誰,找您都不拒絕。剛到報社時,您的謙虛和低調曾有人以為那是因為您新來乍到,也許是一種本能的做派,可是及至您的職務幾次變化也還是那樣對人對事保持您特有的和善、溫厚,禮賢諸人,“克己為人”,這也許是您的一種性情,一種尊重他人的本能的自然流露,或者是黨的傳統的回歸。有幾次,我聽周圍的同事們說,您為人厚道,是個好人,在如今挑剔的人們麵前,難能有這樣的口碑。您是以總多看別人的長處,尊重別人,作為為人為官之道的。這種尊重人,平等相處的領導方式,為您開展工作贏得了好分。其實,看起來是一個簡單地對待他人,一個領導者工作態度和方法的問題,但實質也體現出個人的修養。您更不像有些人,老端著個領導者的架子,以一種機關的作風動輒大話套話。您注重調查,說話實事求是,不恃威不擺架子,這種平民作風和人情味的領導方式,在一個文化單位,以知識分子為主的地方,是能贏得大家的好評和尊重的。您因不是專業新聞出身,對您的每一次職務變動,不免帶來諸多的說法,這些您並不太在乎,可是從內心來說,您也是很有些擔心的。記得還是在您剛來報社,住在招待所,某個星期天我陪長春來的朋友去看您,您就說到這次奉調到京有些不適應,生怕誤了工作。去年上半年,您在總編輯任上已是三年的任期,可是因身體的原因,也因為這個職業的責任所係,您曾多次有意和無意間流露出自己的不適應,不是個好幹的活,個中苦衷,自不待言。有時候,您在公開的正式場合也不隱諱,包括在那次上級來人宣布您的社長任命時,您在台上,坦誠地說自己的這把老骨頭不知能否適應,也對未來的身體表示出一些擔心。雖然,您也說了鞠躬盡瘁這樣的話,也表示了作為繼任者的決心,但您在那個場合也不諱言自己的不合適,曆數自己的不足,想來也是由衷之言。因為對您的身體自己是最清楚的。因此,您的即席發言,博得了大家真誠的掌聲。我知道,在我們這樣一個有著數十年曆史,經曆過大大小小風波的大院,一個藏龍臥虎之地,一個稍有風吹草動就會沸沸揚揚的敏感單位,擔任領路人的工作,不是一件輕鬆容易的事,何況,您所麵對的是經營、業務、後勤福利等難題,在市場經濟大潮的檢驗中,有很大的變數,充滿著風險和危機。人們在您接任的會上,用熱烈的掌聲表達認可,但也給您以相當的壓力。當時您說,擔上這個挑子是如履薄冰。作為我們身在其中,也可以說是局外人看來,您謙和溫敦的性子,您不溫不火的脾氣,實在是一個嚴厲的考驗嗬,更何況您的病體也經不起太大的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