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們理解您的意思,這本小冊子印得挺雅致的,襯頁上點綴小小的水仙花,如同正式出版物一樣講究。書的扉頁上,您寫上“獻給愛妻景茹”,在夫人的照片下您寫上“愛妻景茹”。您盡管沒有架子不打官腔,憑我的了解,您不是性情中人,不是那種容易激動、容易動情的人,可是,從您的“愛情詩”中看到了另一個您,一個對愛情執著的您,一個孤懷幽深的您,一個對夫人愛妻如此深情懷念的您。我曾有幸做過您短暫的鄰居,同在一個樓裏,時值新房裝修,吳老師是帶著病重的身子搞新房裝修的,那時因我家先行一步,常常見她對我說裝修的事,我有時順便去看看。她是一個對生活充滿熱情的人,偌大的房子,她一個有病之身操持,又要去醫院化療,其身心疲憊艱難可想而知。我曾見她累極了就坐在門口花壇邊喘口氣,也偶聽到她對您這個老頭兒不負責的嗔怪,可惜的是,她把新房裝修好後,僅住了三個多月就離開人世,這對您的打擊如晴天霹靂。您怎能接受得了。您把對她的感情、愧疚、懷念,化成一首首詩行,獻在夫人的靈前,於是也就不太注重詩的格式,或長或短,或批注題記等,自由地抒發,恰這留下了您的率性為文的那份真情。我逐字逐句逐行讀這短短的約萬字的東西,計算寫作的時間,您在夫人去世後的不幾天就起筆,直至一年時間,竟寫了62首,這個愛的“海洋”是多麼的深厚啊……我一邊回憶吳老師的音容笑貌,一邊讀您的這些性情文字,我無言。您把自己的那份真情、那份深意,盡遣筆端,那是屬於您的私人性的,您心中最隱秘的一角,要不,我真想選錄幾首,讓更多的人了解,一對如此患難與共而恩愛有加的夫妻,一種平淡而熱烈、平凡而偉大的愛情力量,是多麼的令人難以描繪嗬。但我應當遵守您的叮囑約定。您說,這些個東西,就印了五十本,也就不給別人看了,也沒有意思。因為這,您沒在這本書上像通常的那樣寫上幾個字。睹物思人,作者和被懷念者雙雙離去,我無言。
我知道,您對夫人的情感遠遠是不能用這些詩來表達的,您把夫人的骨灰埋在京城北邊的九龍山,那裏是您請人專門相中的一個地方,您本來不相信所謂陰陽風水之說,但您還是為了所愛的人去後的寧靜,贖還您對她的辛勞而照顧不周的一份感情債。其實,在吳老師走後,您的心情沉鬱許久,喪妻之痛,莫過如此,而您的心髒是萬萬不能承受這樣負擔的了。您終究沒有挺過去,僅是在兩年後,在這個落葉飄零的季節,追她而去,歸於了平淡和泥土。
寫完這些,總覺得您還在我們辦公樓裏,像往常一樣,可以推門去造訪,可以打電話去問候,可以在通往食堂的路上,與您說幾句玩笑,可以看您那辦公室的燈光亮到很晚,徑直去您的辦公室閑聊一下……然而,靜寂的辦公樓裏,編委會為紀念您辦起了靈堂,哀樂一陣陣地飄來,此刻,遠在天國裏的您,能聽見嗎?
2002年12月
病後日記
四年半前,我因病住院月餘。近日,翻看當時的零星日記,往事不堪回首,又想起那濃濃的友情,那些給我無私的幫助和關愛的朋友們。情動於衷,感成於言,不禁做這病後日記,但點滴殘片,流水賬單,難報湧泉之恩。
1999年11月20日星期六
發病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好端端的生命,有時脆弱如蟻螻,渺小如草芥,瞬息倏忽間,就煙消雲散了。人的命,有時就是一種流動的物體,抓它很困難。於是珍惜生命,關愛自己就變得更為有理了。
沒有想到有些事攤到自己頭上,躲也躲不及。
今天是在中國作家協會大樓開一天的會。由作協、人文社、浙江省作協共同召開的會議,討論兩部長篇小說,上午是《茶人》三部曲,下午是《北大校長蔡元培》。利用雙休日,上下午各研討一部作品,這種“連會”不太多,外地同誌來京講效率,也是為了請人方便,偶爾為之。研討會在時下雖遭詬病也還不少,去多了也耽誤事,可有些是熟人好友,也是工作,各方麵關係所需,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