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小青的短篇,多是較為精致的小構架,人物故事取其片斷,情節也不枝蔓,沒有太多的對話和場景氛圍描寫。小說情節並不太講因果關聯性,多以或然性隨意展開,沒有從起始到終結的過程。比如《醫生》,比如《失蹤》。前者兩個醫生湯和金的暗中較勁,最後在淡淡的茶霧繚繞中,品味人生。後者也是兩個婦女失蹤,家人多方尋找,最後有驚無險雙雙回家,平靜而自然得好像什麼事也沒有一樣。這樣,小說故事雖有懸疑的吸引力,但多歸結在平實而自然之中,顯得視大為小、視有若無。她不太設置小說的伏筆或者所謂的草蛇灰線層層解套,這樣需要太多的篇幅、太多的複雜人物關係。當然,她也注重於構思中的懸念,像《這鳥,像人一樣說話》、《我們的戰鬥生活像詩篇》中,都有被盜破案的追尋過程,而這些個案的人生故事中,表達作家的思索,這個世界中顯見的物質的失落並不是主要的,而重要的是一種精神的失範,是與這些金子或者紙幣更為有意義的東西。
從小說敘事風格看,範小青的短篇,嚴峻中有溫情,沉重中有輕鬆,或者說,在嚴酷的生存狀態的描寫中,有浪漫的人文情懷。像《我們的朋友胡三橋》,一個尋訪胡三橋的計劃屢屢未果,在是與不是的錯位中,尋訪親曆,溫情而隨性,自在其中。在《城鄉簡史》中,王才父子從偏遠的窮鄉來到繁華的都市,為這“香薰精油”而找尋,還有《李書常先生雅正》中的主角老畫家陳白漁,有著坐看雲起的閑適,如此等等,都是一種理想和期待的現狀呈現。小說的題目也見考究。《像鳥一樣飛來飛去》、《我們的戰鬥生活像詩篇》、《錯誤路線》、《愛情彩票》等等,都可作如是觀。她把民工生活或者說底層人生當做一種浪漫的俠義的精神流浪者,用“飛來飛去”來形容,在嚴酷的現實中有一種精神的高揚姿態,反正之中,蘊涵精妙。
2007年12月
程賢章小說的意義
廣東老作家程賢章的小說創作,如同一條靜水深流的河。在五十年的創作生涯中,他著作豐盛,僅長篇小說,已是十部之多。他的創作曆數十載而不中斷,嚐試著各種文學樣式。到了今天,一些老作家賦閑收筆,頤養天年,可他卻仍然勤奮堅韌,挑戰自我。最近長篇小說《仙人洞》的問世,表明他的不懈追求。他不是那種趕時髦的作家,也不是那種誇飾自炫的作家。他是一個執著於思考而勤勉的作家,一位有如農人躬耕於田壟、勞作於大地的作家。
如果作家有一個身份認定的話,程賢章有多種身份。他做過文書、記者、官員,但他的人生之旅,主要是寫作,是用文學同這個世界發生聯係,用筆表達對社會人生的感受。他是一個典型的現實主義作家,但不墨守成規,也借鑒諸多的藝術手法。在十多年前,麵對各種新見迭出,各種主義翻飛,他卻表示了極大的熱情,也鯨吸各種新知,而且還申明對於先鋒派、現代派文學,包括一些當代國內青年作家的作品極為愛好。我曾眼見他對馬爾克斯、福克納、昆德拉的作品,選購不少,手不釋卷。這在一個較為定型的作家中難能可貴。他研讀百家而融會到寫作中,上世紀九十年代他創作的長篇小說《胭脂河》、《雲彩國》,就有形式結構上的現代意味,在語言敘事方麵表現出轉益多師的新麵貌。他還在創作之餘,潛心研究《紅樓夢》,寫下了《我說“紅樓”》的專著。
當然,作為一個與現實保持著新鮮敏感,特別是對客家文化有著相當體會的現實主義作家,程賢章的創作較為突出的是,近距離地表現和開掘當代生活。他先後以客家文化和嶺南文化為背景,創作了多部長篇,其中《圍龍》具有標誌性意義。一是他對於客家曆史文化的探索,從遠古的初民遷徙到當代人的變法圖存,從個體的生命到家族與世家的命運,小說對一個中華文化群落的生命情感進行了深入探究,在曆史與當代、個體與群體、生命與人倫之間,展示豐富慘烈的客家文化發展史和生命曆程,展示了厚實的客家生活麵貌;二是他的創作中,從過去直麵現實的片斷性、諸多社會政治的場景,到從一個文化的縱向坐標上,認知人生,認知群族,抒寫生命內涵,表現曆史風雲。再就是他對於現實生活的熱切關注和深入的開掘。他的小說多取材於農村生活,無論是《神仙老虎狗》、《彩色大地》,還是《青春無悔》、《長舌巷》,對時下生活近距離地表現,執著於描繪他熟知的農村和農民。這或許與他早年的記者生涯,和曾掛職於基層工作有關。他的創作視角選取的是從社會和曆史描繪人生,這也是那一代作家習慣的藝術表現。在程賢章看來,文學是為人生的、為大眾的,因而與現實保持著極大的親和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