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了人家後,我便開始做各項準備。
想到駱駝負重時的可憐樣,我狠著心把行李精了又精,減了又減。結果又失策了,出發時才曉得居麻家雇了汽車拉行李 —汽車搬多少東西都不會嫌累的。於是他們家無論什麼樣的破瓶爛罐碎布頭全捎進了沙漠。
於是未來的日子裏,我就兩身換洗的內衣和一件外套(髒到合影時,都沒人願意和我站在一起……),保暖用品隻準備了最基本的羽絨衣駝毛棉褲和圍巾手套帽子之類。鞋倒帶了兩雙。後來事實證明,一雙就夠了。
冬窩子裏不是雪地就是沙地,一點也不費鞋。
上路時穿的衣物倒是準備得相當充分,有一件羊皮軍大衣和一條羊毛皮褲。畢竟大冷天的,長時間騎馬可不是件舒服事。另外上路時穿的鞋也是個大問題。一般牧民在買鞋時會選擇大兩個碼的,可多穿兩雙厚襪子。我思前想後,穿了雙大八個碼的……於是,我的襪子穿得比誰都多。隻是矮個兒穿大鞋相當招眼,像踩著兩隻船一樣,劃過來,劃過去。
為了一路上武裝得最為合理、舒適,我在家裏反複試穿,不時更換方案。係圍巾還是戴脖套?使用哪頂帽子?哪雙手套更實用?……在臨行前的最後兩天裏,我頻頻深入阿克哈拉公路南麵的荒野中,頂風走很遠,把所有行頭一一試了一遍,以實際效果敲定了最終方案 —下身從裏到外依次是:棉毛褲、保暖絨褲、駝毛棉褲、夾棉的不透氣的棉罩褲、羊毛皮褲。
上身依次是:棉毛衣、薄毛衣、厚毛衣、棉坎肩、羽絨外套、羊皮大衣。
再加上皮帽子、脖套、圍巾、口罩、手套。這麼一來,深感在禦寒上完全能做到萬無一失!
唯一的問題是,如此全副武裝壓得人氣都喘不勻了,胳膊也抬不起,脖子也扭不動,口水都咽不下去……肩、頸部更是血脈不通、又酸又沉。全身披掛地在房間裏隻轉了幾圈,就累得大喘氣。想到就這樣扛著二十多斤的衣物,騎七八個鍾頭的馬,很是憂慮:豈不壓死了?然而後來事實證明,一旦進入荒野的寒冷空氣中,根本顧不了那麼多了!什麼脖子扭不動啊,胳膊抬不起啊,酸沉無力啊……根本沒那回事。在那樣的時候,就算穿一身預製板恐怕也沒啥感覺。
此行還有一個物件覺得有必要準備,就是溫度計。可我找遍了阿勒泰市與富蘊縣也沒買到專業的便攜式溫度計。最後隻好買了把一尺多長的大家夥,安慰自己:大了不容易丟。拿回家試了幾天,倒是蠻準的,隻可惜最低隻能測到零下三十五度,遇到零下四十多度的高寒天氣就隻能估算了。
還有一項重大準備是理發。我打算剪那種比光頭稍長一些的短發,因為預感到未來幾個月內可能洗不成頭了(其實還是洗了幾次的……)。可恨的是,經營村裏唯一一家理發店的姑娘瑪依拉正在談戀愛,不好好做生意,整天神出鬼沒。她的店一天去十次,有八次是關著的。另外兩次要麼有人正在理,要麼熱水沒燒好,讓我再等一個小時。不用說,一個小時後,又沒人影了。弄得我很惱火,幹脆自己胡亂剪了剪就上路了。於是乎,此後的日子裏,每當麵對客人或出門做客時,頭發是最傷我自尊心的東西……
同時,我下定決心學習哈語,並且很有野心,不但要學說,還要學寫。我特意借了一套哈語自學材料,準備大幹一場。然而真學起來談何容易!雖說阿拉伯字母隻比拉丁字母多出來六個,但頓感千軍萬馬,氣勢洶洶。一根舌頭根本不夠用。書寫起來更是曲裏拐彎,千頭萬緒,一堆扯不清的亂線頭似的……唉 —“自學成才”四字何其艱難!
總之,準備應該是充分的,出發卻極不順利。居麻家不是今天丟了幾隻羊,就是明天找不到駱駝了,日子一天天往後拖。加之快十一月底了,雪又遲遲不下。在沙漠裏,雪是唯一的水源,如果沒有雪,人畜都活不下去。於是那段時間,出發的日子像是遙遙無期似的,弄得人緊張又焦慮。
最可惱的是,居麻這個著名的酒鬼一想到此後一個冬天都沒有酒喝了,非常傷感,便每天借酒澆愁,在村子裏到處惹是生非,給人極不好的預感。
終於,出發的日子還是來臨了。我提前一天住進了烏河下遊八公裏處居麻春秋定居點的家中。由於居麻照常醉得不省人事,沒法來接我,我媽隻好騎摩托車把我送了過去。
啟程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是依據牧人的習慣把表往後調了兩個小時,改為本地時間。之前我一直用北京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