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羊圈隻有居麻一家使用。現在與新什別克家合牧,陡然多了兩百隻羊,羊圈必須得擴張。第一天大家偷了個懶,隻把原本一米厚的糞牆拆成了半米厚,等於隻從裏麵掏了一圈。接著又拆去了一個原先專門留給山羊居住的隔間。可到了傍晚羊群回來時,試著往裏趕,始終有百十隻進不去……於是第二天,老老實實地拆了西麵的牆,擴張了十來個平方。
居麻用十字鎬把羊圈堅硬的糞地砸開,新什別克和小夥子胡爾馬西
(新什別克的弟弟)用尖頭鍁用力撬起糞板,加瑪用方頭鍁把碎糞渣拋到牆外,我和新什別克的老婆薩依娜則徒手抱起大塊的糞層遞給嫂子,嫂子砌新牆。牆砌好後,多餘的糞塊都得運出去,我們幾個女人用塑料編織袋一袋一袋地往圈外扛。幹了整整一天。那個累啊!而且糞塵漫天,嗆得滿鼻子滿嘴都是。大家不停咳嗽。脖子裏也全是糞渣。這次清理,至少往下挖了一尺半深。
這一天顧不上放羊了,羊群自個兒在附近的荒野中移動。我們一直幹到下午,仍遠不能竣工。我的腰越來越疼,負重的時候,快站不起來了。但這種事說出去嫌丟人,隻好硬撐著,隻是速度越來越慢。還好我發現大家也一樣,到了中午時分,一個個都慢了下來。下午開始起風的時候,胡爾馬西第一個甩手,撐著鐵鍁把子呆呆地杵在那兒半天不動。很快,新什別克也以同樣的姿勢陪他一起杵。居麻默默地又幹了一會兒,突然
“安拉!”一聲,丟下沉重的十字鎬,一屁股坐到地上,先掏出毛巾擦了一把臉,再掏出煙粒匣子和報紙卷起莫合煙來。我想,是時候了,抱怨一下腰的事情吧。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嫂子從口袋裏掏出一長串東西—塑封的去痛片。她像分糖豆一樣,給大家一人分了兩粒。大家像嚼糖豆一樣嚼嚼吞了。又是一陣沉默。我也沉默了。幸好,那種話沒說出口……
晚上加瑪沒和大家商量就燒了兩大壺水,說要洗頭,立刻遭到了父母的反對。居麻生氣地說:“明天還要幹活,頭發還要再弄髒,真是浪費水!”加瑪翹起了嘴,但還是妥協了。沙漠裏,水畢竟是珍貴的。
第二天接著大幹了一整天,總算結束了。一結束我和加瑪就換了幹淨褲子(都髒得發硬了),還額外燒了點熱水好好洗了洗胳膊臉。可是,剛剛把自己收拾利爽,外麵卻傳來噩耗:今晚羊群還是進不了圈,明天還得再擴大十個平方……不要以為洗過臉,換了幹淨褲子就可以逃避勞動 —我倆隻好又沮喪地把髒褲子換回來。
第三天,大家一鼓作氣,午茶之前就結束了全部勞動。實在累得夠嗆,中午吃手抓肉時,沒有一個人說話。
雖然勞動辛苦,值得安慰的是,這兩天的夥食開得特好!每天都有肉吃!還有肉湯熬的麥子粥喝,而且麥子粥裏還拌了酸奶糊……還有土豆白菜燉的風幹肉,而且肉是用羊油煎的……還有一頓燜了肉塊的抓飯。最重要的是,這幾天的所有茶水裏都煮了黑胡椒和丁香粒!哎喲 —香噴噴!
羊圈呢,這回不大不小正合適。羊擠在裏麵,一隻緊挨一隻,轉個身都很難。想必在漫漫長夜裏這麼擠著一定很暖和吧?但趕羊入圈成了麻煩事,往往最後的十來隻,得使勁推著它們的胖屁股塞啊塞啊,才能塞得進去。
羊圈工作仍不算完全結束。為防止將來大雪蓋住糞堆,不便取用,我和嫂子又幹了一下午,沿著羊圈另砌了一堵厚厚的羊糞台,儲夠了能用一整個冬天的黑色純糞塊。
羊糞地板是撬完了,接下來麵臨的問題卻是羊的“褥子”太薄了,地氣太寒,體弱的羊可能過不了冬。於是加瑪、胡爾馬西和我在接下來的兩個晴朗有風的日子裏幹了整整兩個下午,把沙窩地附近風化散碎的羊糞土收集了幾十麻袋,拖進羊圈墊高了一些。這仍然不是最後。此後的每一天,當羊群出發後,留在家裏的人,都得把羊圈裏牆根背陰處潮濕的糞土層翻起、鏟開,堆在陽光下晾曬,晚上再攤平。並且每過幾天,就要拖幾袋幹糞土墊進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