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李娟在冬窩子(2 / 3)

阿勒泰冬天的寒冷我是知道的,最冷的時候,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齜牙咧嘴的。記得小時候我們猜過一個謎語:什麼東西最不怕冷,越冷越往外跑?我們猜什麼的都有,但誰都猜得不對。最後的答案是牙齒。可不是嘛,越冷的時候,牙齒就越往外齜。對呀!一想到李娟有兩顆發育得比我們都要健壯的門牙,有門牙擋著,也許她不怕冷,對她的擔心好像放鬆了一些。

電話終於撥通了,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我提高嗓門說:“喂 —佳克斯嗎(哈語你好的意思)?!那麵答:“耶?”我說:“我找李娟。”那麵答:“耶?耶!”我知道說多了沒有用,她聽不懂我的話,我也聽不懂她的話。我連續喊了三遍:“李娟、李娟!李 —娟!”“喔?!耶!”

這次總算是聽懂了。隻聽那邊咕咚一聲,大概是放電話的聲音。電話裏隱約傳來沙沙的聲音,不知道是風聲、電流聲還是衛星上發出的微波聲。咦?!好像還有一個小孩的咿呀聲。可能對麵那個接電話的女人還抱著一個孩子。她大概要穿上棉衣,包上頭巾,還要把孩子包在衣襟裏,才能出去叫李娟。

等電話時,我不免有些內疚和自責。其實打這個電話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還要讓人家抱著孩子去叫,真是的。我看了一下表,好在是下午七點多,西北荒原的太陽剛落到地平線上的時候,興許不會太冷,我又自我寬慰起來。

約莫幾分鍾之後,我聽到了李娟的聲音。她聽出是我的電話,說:“哎呀!原來是你呀!她說是我媽媽,嚇了我一跳。 ”

嗯?我的聲音像她媽媽嗎?肯定不像,是那個女人想當然的感覺。也許這一段時間隻有李娟的媽媽給她打過電話。

問:“你在幹啥?”

答:“剛吃完飯,在洗碗呢。 ”

問:“吃什麼飯?”

答:“饢,奶茶。 ”

問:“你在那兒急不急?”

答:“還好,習慣了,就是想吃東西。 ”

問:“想吃什麼,涼皮子嗎?”我知道以往她最愛吃涼皮子。去年冬天,她一個人在家,吃了一壇鹹菜。偶爾,做一些涼皮子改善一下生活,犒勞一下自己。

答:“最想吃的是饃饃。 ”

啊,胃口變了?在生活枯燥無味的時候,她渴望一碗酸辣冰涼的涼皮子,敗敗火,提提味兒。在寒冷寂寞的冬窩子裏,她又渴望吃一個熱氣騰騰的饃饃。那也許是一個柔軟而溫暖的懷念。

沒有吃過饃饃或很少吃饃饃的人,也許不能理解那種懷念。

記得在我下鄉的那個年代,能吃上一個熱饃饃夾上油潑辣子,那種幸福感和滿足感是無法言表的。

哈薩克人很少蒸饃饃,他們的主食是饢。那種饢不是烏魯木齊街上

味道各異的饢,它從裏到外都很樸實,厚墩墩的,成分單純的隻有麵和少許鹽。這種饢可以長期保存,無論再幹、再堅硬,隻要在奶茶或肉湯裏一泡就軟了。饢能給人帶來的,是堅強和充實,很少帶來柔軟和溫暖。它要靠奶茶或肉湯泡軟,靠唾液和胃液溫暖。這樣說來,李娟對饃饃的思念是可以理解的了。

李娟說:“這裏方圓幾百裏(應該是數十公裏),隻有兩戶人家。人在沒有安全感的時候,特別想吃東西。”這是一種什麼理論?是李娟這兩個多月在荒原中的心得嗎?我沒有多問。

我問:“我好像聽到有個小孩的聲音。 ”

答:“哦,就是的,鄰居家有一個七個月的娃娃。 ”

問:“你什麼時候能從冬窩子裏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