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零七(1 / 3)

齊天恨笑道:“你說的是徐參謀?”

“不錯!”張把總笑道:“可是現在早已是總兵官了!我們總兵常提到齊大俠,說是沒齊大俠,就沒有他今天的前程,感激齊大俠得很呢!”

說著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向著齊天恨拜了一拜。

齊天恨讓開道:“草民不敢當。”

這番情景,使得王大人和馬師爺麵麵相覷,他二人所以拉攏這位把總的意思,無非是想在必要時候,用以對付齊天恨,卻萬萬沒有想到竟會有此一著,想不到統率全省兵力的徐總兵官,亦和這位齊天恨有交情,這個忙可就難幫了。

王知府臉上微窘著,半天才道:“齊大俠功在邦國,可敬可佩,前此據報,如非是齊大俠幫助,這名叫梁金花的女寇,還難以被擒,本府定當奏明上方,傳令嘉獎。”

齊天恨長歎一聲,道:“今日草民前來,正為此事,向大人商量。”

王知府道:“什麼事?齊大俠你隻管說吧!”

齊天恨苦笑了一下,道:“現在貴衙牢房內,押的那名少女,經草民連日查證結果,已確知她不是梁金花。”

“啊!”王知府怔了一下道,“這……不會吧?”

“大人,”齊天恨麵色歉疚地道:“這隻怪草民認錯了人,這位姑娘姓江名芷,乃是世居西川的善良人家,這件事實在是一個極大的疏忽。”

一旁的馬師爺嘿嘿笑道:“齊大俠,你大概是弄錯了吧,犯人梁金花已經自承罪狀,畫了押了!”

“這……”齊大恨冷冷一笑道:“這件事,江姑娘定非是心甘情願……其中定有難言之苦。”

王知府冷冷地道:“齊大俠,三天以前有刺客向本府與師爺行凶之事,齊大俠你可聽說了?”

“聽說了。”

“那,齊大俠之見,這行刺之人,又是什麼門路呢?”

齊天恨道:“可能與那位江姑娘是一路的,因覺得冤枉,而代申不平,也是有的。”

“代伸不平?”王知府頻頻冷笑道:“好個代申不平,我們這兩條命,差一點可就完了。有此一樁,足可證明那女寇必是梁金花而不會錯的。”

“千裏追風俠”齊天恨搖頭道:“這是絕不會錯的,大人請看,這是此女的一份家世報告,大人如不信,隨時可命人打探或傳其母兄為證即可。”

說完把事先備好的一份底稿交過去。

王知府接在手裏,略略地看了幾眼,放在一邊,冷冷地道:“齊大俠既這麼說,我自然會派人調查的。”

齊天恨一笑道:“草民今日前來是想具上一份保,親自將此女擔保出來……”

話未說完,王知府已一個勁兒地搖著頭,表示不可。

他苦笑道:“齊大俠具保,本府倒不是信不過,實在是這梁金花案情太也重大,就以串通同黨,當堂向本府行凶一節,已是罪大惡極,本府打算報請省方處理此事,齊大俠所請,歉難接受,請原諒!”

齊天恨冷冷一笑道:“這麼說,大人是一口認定了這位姑娘就是梁金花了?”

“不是我認定,是她當堂自己承認畫的押。”

“據草民所知,那位江姑娘口口聲聲自稱姓江,大人何以不予采信?”

“這個……”王大人獰笑道:“賊寇之言,豈能采信?齊大俠,不要忘了,這個梁金花,還是你從旁相助才拿到的。”

齊天恨歎息一聲道:“草民是一時糊塗,江姑娘實在是無辜的!”

馬師爺搖搖頭道:“齊大俠,這檔子事,梁金花已自己承認,你又何必為她再辯白?況且齊大俠義為之事,已具折上奏,中途有了變節,豈非連帶著齊大俠的名聲也不好聽麼?”

齊天恨長眉一挑,道:“人命關天,豈可兒戲?這件事開始錯了,豈能將錯就錯?”

馬師爺平常仗著是知府的心腹人,他又買哪一個人的賬?這時被齊天恨頂撞得頻頻冷笑不已。

那位在旁邊聽得莫名奇妙的張把總,一時也插不上嘴,見狀,搓著雙手道:“齊大俠,這件事好好再跟府台大人商量商量。”

齊天恨長歎一聲,道:“齊某一時認錯了人,深覺愧對那位江姑娘,如果再眼見她屈死法場,天理何在?”

王大人苦笑道:“法令相關,愛莫能助。”

齊天恨冷笑道:“王大人,這麼說,你又打算怎麼處置她呢?”

王知府怔了一下,訥訥地道:“秉公處理。”

說到這裏端茶送客,齊天恨臉色一陣發青,倏地站起來道:“既然如此,草民告辭。”

王知府欠身道:“本府不遠送了。”

那位張把總卻一直送他到花廳以外,他十分親熱地抓住他兩隻手道:“齊大俠,以你的身份犯不著……”

齊天恨冷笑一聲,道:“請轉告府台大人,三天之內,我一定要把那位江姑娘救出來。”

張把總一怔道:“這……這不是跟兄弟過不去麼?”

齊天恨冷冷一笑,道:“那就要看總爺你站在哪一邊了,告辭!”

抱拳轉身而去,張把總追上去叫了兩聲,齊天恨頭也不回而去。

花廳內王知府滿臉的怒容,正在生著悶氣。

張把總一回來,王知府就道:“你可看見了?這些武林人物,沒有一個是好惹的!”

張把總坐下來,慢吞吞地說道:“齊大俠要卑職轉告大人,他三天之內,要把那位江姑娘自牢內劫出去。”

“啊……”王大人頓時一呆,道:“他竟敢這麼說,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他有這個膽子沒有!”

說到這裏,馬上向馬師爺道:“雲飛,你馬上準備一份公事,今天就著人提押人犯進省去,我們交了差,也就鬆了這口氣。”

馬師他本來力主把犯人就地正法,可是一想到齊天恨的可怕,卻是不敢再吭氣,當下連聲答應著,由一名聽差侍候著磨墨,就在花廳內寫了一角公文,蓋了大印之後,交到了王知府手上。

王知府接過來大聲道:“來人呀!”

門外負責侍候差事的趙鐵鬆,應聲步入。

王知府道:“馬上準備囚車,今天晚上,就把梁金花送解入省,你多帶幾個人,另外由張把總派一哨火槍隊跟著,可得小心著差事。”

趙鐵鬆答應了一聲,匆匆退下。

王知府轉向張把總道:“張兄弟,你多費神了。”

張把總想一想,也隻有這麼做才能脫得仔肩,當下答應著也匆匆退下去部署。

於是,一切部署完畢,犯人梁金花就被押解著提出了大牢,解往“武昌”。

出解人犯的事情,雖然說在嚴密中進行,仍不免驚動了很多人。

一行人在張把總的火槍隊押護之下,都顯得精神抖擻,有恃無恐!

張把總和趙捕頭以及一名哨官各人乘騎著一匹馬,餘人皆步行,張把總這邊出動了二十個人,二人一杆火槍共為十杆。

襄陽府方麵出動了十二名幹捕,仍然以趙鐵鬆為首,胡大海、孫化都出動了,一行人雄糾糾氣昂昂,沿著漢水旁邊的平沙驛道迤邐直下。

江芷蘭被安置在一輛特製的囚車裏,囚車係硬木與銅鐵合製,十分的堅固,由一匹馬拖著,在重重包圍之下徐徐前進!

人馬沿著漢水,足足行走了一個更次,眼前來到了一處叫“小河灣”的驛站。

張把總著人先去通知驛丞準備茶水麵食招待,那位驛丞一聽這趟差事裏麵居然有一位“把總”,嚇得了不得,趕快忙著招待,大夥兒忙碌了一陣於,稍事休息,遂又繼續起程。

這時夜風颼颼,漢水蕭蕭!

張把總一馬當先,趙捕頭騎馬斷後,兩側武弁,荷槍護隨,八名幹捕,左右各四人緊緊隨著囚車,每人一口腰刀,必要時斬殺囚犯,有如“探囊取物”。

靜夜無人,平沙道上,隻聞得一陣沙沙的足步之聲,燈光的倒影,在明靜的漢水麵上,現出了一條火龍,這種“夜送囚車”的例子還不多見。

張把總一馬當先,剛才喝了幾杯老酒,這時被江風吹得醉醺醺的,他這裏對著江風一口口地吹著酒氣,驀地身後響起了一陣急劇的鸞鈴聲。

此時此地,這陣鸞鈴聲,當然是驚人極了。

大家情不自禁地一起轉回了頭。

一匹漂亮的胭脂馬,騎著一個紅衣佳人,自後麵快馬而至。

無論在什麼時候,女人總是顯眼的,更何況是美女。

此時此刻,這個絕色的紅衣少女,已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住了。

就在大家的目光焦點集中在對方少女的一刹那,那個紅衣的佳人,卻已在風掣電馳中收韁勒馬!

胭脂馬立起前蹄,唏聿聿地長嘯著,人馬一直打了好幾轉兒,才算站住了腳。

趙鐵鬆生恐差事有意外,趕忙帶馬上前,厲聲地喝叱道:“是幹什麼的?”

馬上女子,頂多二十一二歲,爪子臉,柳葉眉,桃腮櫻口,尤其在燈光照射之下,真有千百種的嬌媚,的確是個不常見的美人兒。

大家夥的眼睛都看直了。

馬上女子微微一笑,現出一對梨窩兒,向著趙鐵鬆道:“喲,這是幹嗎呀……這麼些子人?”

趙鐵鬆揮著手道:“去,去,去!押解犯人沒見過是不是?”

紅衣少女嬌笑道:“啊!原來是這麼檔子事,哎喲!”

眼睛向著囚車瞟過去,道:“還是個女犯人……”

囚車內的江芷蘭,本已是萬念俱灰,一直閉著眼睛,這時聽得雙方對答,心裏一動,暗忖著這個女子的口音好熟,這時情不自禁地回過頭來。

無巧不巧的,那個紅衣姑娘也正在看她。

二人目光一對,江芷蘭頓時心裏一驚,眼睛倏地睜大了許多——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對方這個女人,正是那日在河堤上所遇的同一女子——而且江芷蘭幾乎可以斷定地說,她就是梁金花!

江芷蘭怎能不為之一驚?

想一想自己原是被人家誤當此女,才會有牢獄之災,而真正的犯人,卻逍遙法外,她好大的膽子,不但不退避三舍,逃之夭夭,竟然膽敢公然在自己和大隊押差麵前現身。

這一刹那,江芷蘭大為激動!

按常理說,江芷蘭就該一口呼破對方行藏,正好為自己洗刷不白之冤,而在火槍之下,當不愁她能插翅飛遁!

可是江芷蘭為人忠厚,話到唇邊,卻又臨時吞進了肚子裏,看著梁金花,她隻做了一個會心的苦笑。

卻聽得那紅衣少女在馬上嬌笑道:“這麼些個人抬著槍,押送一個女人,這算什麼呀!”

趙鐵鬆大吼一聲,道:“無知女流,信口雌黃,還不快滾,想挨打嗎!”

說著手中杆棒“叭”一聲,正好打在了對方那匹馬的馬股之上!

胭脂馬負痛之下,驚嘶了一聲,驀地狂竄而出。

馬上女子“啊喲”一聲,手一揚,差一點由馬上摔了下來,逗得大夥都齊聲笑了起來,那匹胭脂馬,潑刺刺如同一陣風似地跑沒了影兒。

就在那女子揚手後仰,幾乎落馬的一刹那,一枚飛針脫手而出,天黑,誰也沒看清,誰也沒注意!

倒是江芷蘭吃了一驚,因為那枚飛針,正好紮在她眼前方寸之間,“篤”的一聲——是一枚約有六七寸長的銀色鋼針,看樣子像是女子頭上的銀釵,隻是其上卻包纏著一個紙卷兒。

江芷蘭心裏一動,在誰也沒有注意的情況下,把銀釵取到了手中。

銀釵就由車底丟下去,紙卷兒卻到了手中,隨著搖蕩的車身,她把紙卷兒展開來。車上現成的插著一盞燈,光亮得很,紙條上的字跡,清晰可見:

“十字灘前請稍候佯稱小解出囚車。”

江芷蘭心裏一動,暗想著莫非那梁金花有救我的意思麼?

一念之興,心裏可就怦怦亂跳起來。

“十字灘”必定是前途的一個地名,“請稍候”無疑是要自己在那裏逗留一下。

“佯稱小解出囚車”,江芷蘭的臉禁不住微微一紅——可難為她怎麼代自己想了這麼一個主意!

她心裏盤算著,囚車轔轔,繼續前行。

後退的趙鐵鬆這時催馬上前,來到了張把總旁邊,抱了一下拳道:“總爺,你可留意剛才那個姑娘麼?”

張把總一隻手摸著下巴,嘿嘿一笑,點頭道:“嗯,不賴,怕是個跑碼頭賣解的吧!”

趙鐵鬆知道他是錯會了意,冷冷笑道:“卑職擔心她是別有用心,隻怕和這個梁金花是一夥子的。”

“啊……”張把總擠著一雙眼睛,道:“不會吧,看她那個嬌模樣也不像是……”

“總爺,我們還是小心點的好!”

“嘿嘿!他們哪個不要命的敢劫車,就叫他先嚐嚐我的火槍。”

趙鐵鬆道:“總爺你還是關照弟兄們先準備一下,免得到時措手不及。”

“好!”張把總扭過身子大聲道:“孫旗總,叫他們亮槍,小心戒備著。”

孫旗總是實際負責火槍隊工作的隊長,聞令之下,大聲命令道:“亮槍!”

十杆白木抬槍,全數都脫下了槍衣,火星稔子垂搭在槍栓外麵,隻要一點火,能在極快的時間裏把槍膛內的鐵砂子打出去,一杆槍,足可控製兩丈方圓的一塊地方,十杆槍一旦聯合,其威力自可想知。

身後又傳來一陣馬車之聲,叮鈴,叮鈴!是牲口脖子上的鈴鐺聲音。

一頭黑騾子,套著一輛板車跑過來。

趕車的頭上戴著一頂破氈帽,帽沿拉得很低,連眉毛都遮住了,是一個魁昂的漢子。

由於這輛車子經過時,並沒有中途停止,大家也不以為然,倒是那趕車的漢子,在經過囚車的時候,盯著江芷蘭,看了幾眼。

他嘴裏叱喝著道:“不用著急,已經不遠了。”

江芷蘭聞聲一驚,抬目一看,心裏更不禁動了一下,雖說那個車把車帽子戴得低,可是她仍然能一眼看出他是誰。

當時又驚又喜,還有一種說不出悲傷委屈——這些錯綜複雜的情緒,在乍然看見了這個人——任劍青之後,一股腦地翻湧了出來。

任劍青顯然是經過一番偽裝,打扮成一副莊稼人的模樣,是以不曾引起別人的注意。

他像是順口說了這麼兩句話,遂又趕著他的破車,一路疾馳如飛而去。

前行了約莫有裏許光景,但隻見前麵江水一片遼闊。卻現出了“十”字形的一片陸灘。

張把總勒住馬兒,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身後的人應道:“十字灘!”

卻見道旁生滿了高過一人的蘆草,蘆花翻白,夜風下翻成了一片白浪。

江芷蘭想到了梁金花的囑咐,不得不厚著臉皮向身邊人招呼道:“停一下。”

趙鐵鬆作了一個停車的手勢,趕忙移過馬來,道:“梁姑娘,你有什麼事?”

江芷蘭眼睛一掃兩側諸人,訥訥道:“我要下來一趟!”

“下來?”趙鐵鬆怔了一下道:“幹什麼?”

江芷蘭繃了一下嘴,像是賭氣地道,“你說我幹什麼?我還能幹什麼?”

趙鐵鬆先是一怔,可是隨後他立刻明白了。

“啊,”他湊近了道:“姑娘是想……方便一下是吧?”

江芷蘭眼睛瞪著他,似乎有點責怪他把話說得太露骨的樣子。

趙鐵鬆哈哈一笑,比著手勢,要大家都停下來。

張把總還在發愣,連聲地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