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鬆過去,小聲道:“犯人要求下車方便!”
張把總連連點頭,說道:“這是應該的,人家一個姑娘家……可別太叫人家難堪了。”
趙鐵鬆答應著,親自下馬用鑰匙開了囚車,一隻手帶著江芷蘭的鎖鏈子,低著聲音道:“快著點兒,姑娘!”
他另一隻手指著一片蘆草地,道:“就在這裏吧!”
江芷蘭低著頭往前走,趙鐵鬆在後麵跟著,江芷蘭回頭瞪著他,嗔道:“你遠著一點兒不行嗎?”
趙鐵鬆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往後退了幾步,江芷蘭就分拂著麵前的長草走進了蘆叢。
趙鐵鬆在後麵道:“大夥兒都等你一個人,快著點兒,梁姑娘,可別打什麼歪主意,槍子兒可沒眼睛!”
說了這句話,他就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招招手,兩個兵扛著火槍走過來。
把槍對著蘆葦,他就放心了許多!
江芷蘭心裏忐忑地分開蘆枝,一直往裏麵走著,驀地足下一緊,被一隻手抓住了腳。
她嚇了一跳,還來不及說話,那人用極低微的聲音道:“快趴下來!”
這時也沒有什麼好再顧慮的了。
她趕快蹲下身於來,足上的鏈子,脖了上的枷子,使得她行動極感不便。
然後她可看見了,蘆叢裏伏著一個人,正是那個紅衣女子。
江芷蘭剛要說話,紅衣少女以手指按唇,輕輕地“噓”了一聲道:“趴下!”
她像條蛇似的,一隻手拉著江芷蘭,兩個人在地上向前麵鑽著。
鎖鏈子“嘩啦,嘩啦”直響。
紅衣女子停下來,皺了一下眉,輕聲道:“先得想法弄開它。”
說著由腰上抽出了一口光華異射的短刃,然後用力地插入枷鎖的鎖孔之內,隻聽得“喳”的一聲,就把鎖給切開了。
費了半天的勁兒,才把頭上的枷鎖給摘了下來。
江芷蘭冷冷一笑,道:“你就是梁金花吧!”
紅衣女子瞟著她道:“算你聰明!”
江芷蘭苦笑著,道:“你以為這樣就能走得了?”梁金花小聲道:“暫時先別動。”
外麵明火執杖的大夥子人,一個個直眉豎眼地還在傻等著。
趙鐵鬆大聲道:“是怎麼回事,完事了沒有?”
梁金花信手抖著江芷蘭卸下的鎖鏈子,像是急著穿衣服的樣子,她卻拉著江芷蘭又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聽見了鎖鏈聲,趙鐵鬆總算放下了一顆心。
他齜著牙一笑,對身側的兩個槍兵道:“女人的事,真麻煩,幹什麼都是慢三步。”
說時,就聽見蘆叢響起了一種鶴鶴般的叫聲。
趙鐵鬆一笑又道:“梁姑娘,你別在掏鵪鶉吧。”
話才說完,左麵蘆叢裏,也傳出了同樣的一陣子叫聲,右麵也傳來叫聲。
四麵八方,鵪鶉都叫了起來。
趙鐵鬆可就覺得有點怪了,他身子剛一站起來,迎麵一股子尖風由蘆叢裏射了出來。
銀光一閃,一口銀光四射的飛刀。
趙鐵公大吼一聲道:“不好!”
他趕忙地向外一擰身子,可是由於相距太近,射開了正麵可躲不開側麵,這一刀正正地刺射在他右肩窩裏。
可真不輕,飛刀幾乎沒柄,可見暗中人手勁之足。
他大聲叫道:“不好了,有人劫差事!”
一旁的張把總這時才看出了不對,大喝一聲道:“開槍!”
火光一閃,“轟”的一聲大響。
第一槍自然是射向蘆葦叢內,劈劈啪啪,蘆葦倒下了一大片,如果裏麵有人,當然是躲不過,隻可惜別說是人了,連兔子也沒一隻!
這麼一來,大家夥才大吃一驚!
“鐵翅鷹”孫化、“粉麵金剛”胡大海,以及三四名幹捕,各操兵刃,就要往裏麵闖,卻為張把總給喝止。
張把總大聲道:“把槍排起來!”
十杆槍一字地排開來,火繩子都亮了出來。
張把總大聲吆喝道:“梁金花,你快給我出來,當真想死嗎?”
話聲方頓,隻聽得身後眾人一陣喧嘩聲,遂見左右蘆葦叢裏,一連躍出七八個持著兵刃的匪徒,雙方一經交接,遂打殺在一團。
張把總由馬上跳下來,拔出了身上的刀,連連跺著腳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十杆槍比了半天,卻怕傷著了自己人,沒有一個敢發射的!
張把總認定了梁金花是在麵前這片葦叢裏,大聲用刀指揮著喝道:“給我亂槍轟!”
“轟!轟!”
一連兩聲大響,空氣裏一股子濃重硫磺的氣息,蘆葦倒了一大片。
“再轟!”
“轟!轟!”又是兩聲大響,這一次有效,就隻見蘆叢裏突地躥起了一條人影,這個人顯然還帶著另一個人,就在槍聲方止的一刹那騰身而起,向著另一個方麵墜落下去!
“轟!轟!轟!”
張把總大聲叫嚷著道:“再打!”一連又是三槍,硫磺氣息彌漫了整個的空間。
“鐵翅鷹”孫化、“粉麵金剛”胡大海在槍聲一落的當兒,雙雙騰身而起,撲向葦叢之中。
迎麵可就看見了一個紅衣姑娘正挾持著犯人向裏麵跑,雖然外麵燈光很亮,可也看不十分清楚。
胡大海大嚷道:“姓梁的你往哪裏跑!”
身子一撲過去,掌中刀照著江芷蘭身上就剁!江芷蘭因這時手上枷鎖已開,雖然說足上那對鏈子還沒有開,可是卻也有招架之力!
她手裏還提著那副開啟的枷鎖,猛地向上一擋,“喳”一聲,架住了對方落下來的刀。
可是一旁的“鐵翅鷹”孫化卻抽冷子打出了一支袖箭,正中在江芷蘭小腿上,後者腿下一彎,胡大海的刀橫麵砍來,其勢險到了極點。
危機一瞬間,一旁的紅衣少女用力地一掌擊在了江芷蘭背上,江芷蘭被擊得向前直栽了出去,卻為此僥幸地逃開了胡大海的一刀!
“鐵翅鷹”孫化大嚷一聲道:“這裏來!”
他手裏的一對匕首,猛然向對方紅衣少女前胸上紮來,紅衣少女冷叱道:“你也配!”
隻見她玉手一伸,正好是在孫化雙臂之間,不知怎麼的一攀,已抓住了孫化的一隻胳膊。
“去!”她嘴裏一聲嬌叱,隨著她向外翻出的手,孫化叫了一聲,足足地扔出了丈許以外,撲通摔了下來。
“粉麵金剛”胡大海驀見此情,大吃一驚,已知道對方這個紅衣少女,較諸梁金花(江芷蘭)還要厲害,哪裏還敢力戰?
他慌不迭地向後擰身縱出。
胡大海身子方一撤出的當兒,就隻見四麵八方,匹練般地射出了四五道孔明燈光。
燈光的焦點,顯然集中在紅衣少女身上。
像是張把總的口音,大聲嚷道:“不許動,動一下要你們的命!”
紅衣少女——梁金花倏地一愣,當真是不再動了。
環繞在她身側四周,足足有五杆槍,槍口都正正地對著她和江芷蘭,這種情形之下,要是移動一下,那才是不智之舉!
梁金花是再聰明不過的人,當然不會吃這個眼前虧!
她臉上帶出一絲輕鬆的笑容,若無其事地道:“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有話好說呀!”
這時地上的江芷蘭也已把中在腿上的袖箭拔出來,忍著痛站起身子。
她歎息了一聲,向著梁金花道:“姐姐,我把你害了,這又是何苦呢!”
“別說這些泄氣話!”梁金花冷笑著,說道:“我害你還是你害我,可還不知道呢!”
她的一雙眼睛,向著周側各人瞟了一眼,冷冷一笑,說道:“你們這裏頭誰當家?”
張把總哈哈一笑道:“大膽女寇,死在目前,尚敢口發狂言?你家張爺爺在此,還不束手受綁麼?”
梁金花哼了一聲,道:“這麼說是你當家了?”
方說到這裏,但聽得槍聲轟轟作響,一旁出現的數名盜賊,大半橫屍就地,有兩個人叫嚷著負傷撲跌於漢水之內,水花四濺。
張把總看到己方全勝,好不高興,大聲關照著道:“你二人,還不俯首聽綁麼?”
梁金花咬了一下牙,卻用傳音入密的口音,傳聲江芷蘭耳側道:“我可不想死,在灘頭葦草裏,我藏有一條船,我們隻有賭生死了,我先攻,你跟著我!”
江芷蘭因不擅這一門功夫,隻得點頭示意!
張把總大聲道:“怎麼樣?我可是說一不二,我數到十,你們兩個要是再不過來受綁,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話聲一頓,高聲道:“一——”
“二”字剛要出口的當兒,卻聽得身後一陣車輪之聲,大家由不住同時回頭後顧,可就見先前過去的那輛破板車又折了回來。
趕車的那個高大漢子,頭上兀自戴著那個破氈帽。
他活像是個莊稼漢子,站起在車轅上,大聲道:“喲!個老子,這是……”
張把總怒喝一聲道:“給我攆開!”
立刻過去一名捕役,揚鞭就打。
趕車的漢子,好不識抬舉,對方鞭子抽過來,非但不躲,反倒一手抓住了鞭梢,大聲嚷叫道:“你憑什麼打人?咦!你……”
鞭梢一奪一帶,那名捕役身子就像空中飛人似地騰空直起,砰的一聲,摜摔在地,頓時就給摔昏了過去。
張把總怒喝一聲道:“給我拿下!”
他顧此失彼,叱斥趕車的這邊,可就錯過了在場的二女,也就在此一刹那間,場內的梁金花已尖叱了一聲,陡地騰身而起,她雙掌齊出,施展的是當今武林中極為罕見的“乾元劈空掌”!
掌力一擊,隻聽見當麵持槍待發的一名兵卒,痛呼了一聲,當場丟槍,噴血而亡!
梁金花身子毫不遲疑,倏起倏落,如同一隻大鶴般地撲向灘頭。
時值深夜,蘆草又長,一經入叢,極易掩身,可是相形之下,江芷蘭的行動可就較她慢多了。
江芷蘭緊緊隨著梁金花的身子縱出去,可是她雙足上加著一副極重的鎖鏈,行動自然大大地受了拘束,何況她小腿上還有箭傷。
她雖然施出全力,才不過縱出兩丈有餘,身子一落下來,可就禁不住一交跌倒在地。
“鐵翅鷹”孫化騰身而前,手中舉刀待下之際,但聽得鞭梢兒在空中“叭”的一聲大響。
這一鞭子,不偏不倚,正好抽在了他臉上,頓時皮開肉裂,人也慘叫著摔了出去。
這番情形,在眼前發作時快極了。
等到眾人驚慌震怒方自一掠過腦的當兒,更使他們驚惶失措的事情發生了——那輛破馬車上的莊稼漢子,就像是一股青煙般的,已拔身而起,翩然而落,速度之快,真是令人不及交睫。
就在每個人的瞳子還不能十分接受所見的當兒,馬車上的那個莊稼漢子,已如同老鷹捉小雞般的,翩翩長空而起,落在了他的那輛破馬車之上。
他把江芷蘭向車上一扔,大聲道:“趴下!”
雙手一帶牲口韁,那輛破板車,可就其快如飛地疾馳了下去。
張把總瞠目結舌道:“這……他媽的,開槍!”
“轟轟……”
一連串的槍聲,火光連閃,這時江芷蘭早已伏下了身子,車子雖破,可是四麵的木板卻是夠厚的,鐵砂子打上去,都深深地陷入到木板之內。
由於後座的車廂很高,把前座的趕車的也給擋住了。
這番情形看得眾人瞠目結舌,不知如何是好!
兩騎快馬疾追上來,馬上是襄陽府的兩名幹捕,一人名蘇定,人稱“快刀手”,一名顏春,人稱“流星錘”,兩個人不甘失了差事,各自搶乘一匹快馬,疾追下來。
“快刀手”蘇定,人坐馬鞍上,大吼一聲,向車上縱撲過去。
前座的漢子霍地回頭,隻見他掌勢向外一推,青光一現,蘇定怪叫一聲,就空打了個筋鬥,摔落在地,頓時死於非命!
是時那名施流星錘的顏春,也已快馬到了卒後,右手流星錘脫手飛出,隻聽見“砰”的一聲大響,一塊木板被他出手重錘給砸了下來。
他的第二錘就勢出手,卻向著車內的江芷蘭身上猛打了過去。
江芷蘭一伸手抄住了錘鏈,兩個人可就較上了勁兒了。
終於顏春的力道要差上一些,在江芷蘭的力扯之下,顏春墜馬而下,在地上拖了好幾丈遠近,終於麵目全非地伏地不動。
身後盡管傳來了淩厲的呼喊聲,火槍轟轟地響個不住,可已經無濟於事了。
江芷蘭終於脫出了難關。馬車疾馳了甚長的一段路途之後,拐了一個彎兒,才漸漸地慢了下來,江芷蘭才算鬆了一口氣。
她緊緊地抓住車座後麵的一塊木板,大聲道:“是任二哥麼?”
馬車突然在堤邊的一棵柳樹下停了下來——趕車的這時才回過身子來,二人四目相對,證實了江芷蘭猜測!
她淒涼地叫了聲:“二哥!”
一時情不自禁地伏身在車座上痛哭了起來。
偽裝車把式的人,正是任劍青,他摘下了頭上的帽子,麵色戚戚道:“這兩個月,難為你了。”
說著掠身到了後麵車廂裏,抽出了一口寒光四射的寶劍,朝著江芷蘭足踝間的鎖鏈子一陣狠砍,鎖鏈子在他鋒利的劍鋒之下,寸寸折斷,散落地上。
亮著了千裏火,任劍青點著了一截火把,他把火把插在車柱上。
二人的一切,更是清晰可見!
任劍青吃驚地看著她的一條小腿道:“你受傷了?”
江芷蘭點點頭,任劍青趕忙把一隻褲管子撕開,見鮮血已流滿了腿。
任劍青匆匆取出了刀傷藥為她上好,然後從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條,為她包紮了一下。
江芷蘭靜靜地注視著他,苦笑著道:“幸虧你來救了我,要不然,我隻怕已經死了。”
任劍青忿忿地道:“小師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到了臨危隻顧自己,卻就不管你了!”
江芷蘭道:“我倒沒想到她還來救我,我已經十分感激她了!”
任劍青歎了一聲,道:“我這次下山,主要也是在找她,好容易見著了她,卻又糊裏湖塗地讓她跑了。”
江芷蘭道:“你們難道不是事先約好了的?”
任劍青搖搖頭,道:“我一路探聽她下落,得悉她來到了襄陽,後來聽說她在襄陽落網,嚇了一跳,再探聽的結果,才知道是你……”
歎息了一聲,他又道:“你又何苦代她受過,這麼做太不值得了。”
江芷蘭道:“我也是無可奈何……”
任劍青道:“那一夜我見那個狗官夜審時對你用刑,我恨不得殺了他……卻又怕為此更加重了你的罪,是以才飛瓦略予懲罰!”
江芷蘭恍然道:“原來是你……”
二人目光相視著,江芷蘭卻把臉偏向一邊,淡淡地道:“我如今是萬念俱灰,生死已不足惜……”
任劍青道:“姑娘何作此語?”
江芷蘭苦笑了一下,頗有一時不知如何說起的感覺。
她訥訥地道:“我與鐵少波之間的事,已成為過去了,他姓鐵我姓江,毫無相關。”
說到這裏,她的臉色顯得很嚴肅。
任劍青一驚道:“怎麼,鐵少波還誤會你?這個人度量也太狹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