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城市》(Invisible Cities)是為卡氏帶來國際聲譽的一部傑出的作品。表麵上顯得異乎簡潔優美的行文卻處處透射著卡爾維諾的文化思辨。這裏順便帶上一個插曲。在紐約一個文友家的聚會上,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年輕詩人對卡爾維諾說:“我從未讀過你的任何作品。你建議我從哪部下手?”卡爾維諾建議他去讀《宇宙連環圖》(Cosmicomics)和《t零》(t zero)。一年之後,兩人又一次碰麵。詩人說他讀完了他的幾乎全部作品。“我覺得你錯了,《看不見的城市》更好。”
在金碧輝煌的可汗行宮裏,征服者忽必烈和旅行家馬可?波羅對飲坐談著。“你所說的城市並不存在。也許它們從來就沒存在過。可以肯定的是它們亦不會存在。為什麼你要用這些寬慰性的寓言來取悅我呢?”“不錯。您的帝國是染疾在身了,更糟的是,它在試圖適應它的痼疾。而我所求索的目的正在於:檢視尚未瞥見的幸福的痕跡,度量它的匱乏。如果想知道多濃的黑暗聚在你的周圍,那麼你就必須擦亮眼睛,捕捉遠方微弱的光亮。”
忽必烈與馬可?波羅在對弈。征服者想:假如每個城市都像一局棋,一旦我掌握了規律,我就能最終擁有我的帝國,即便我永遠不會知道它包含的全部城市。一局棋非輸即贏。棋藝高超的忽必烈終於走到這一步——他贏了馬可?波羅。毫無爭議的征服。
帝國諸多的寶藏不過是這一征服的虛幻的外套。徹底的征服被縮成一方帶格子的木棋盤,棋盤之上空空蕩蕩。這即是征服的終極?!
卡爾維諾在“城市與欲望”的主題下講述的西庇太(Zobeide)之城的起源,在女權/女性論的理論著述裏已成了無以取代的經典例證。這一例證明示著:一個醜陋的男權文化之城是從一個關於美麗女性的世世代代的欲望夢幻中建造起來的。
《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If on a Winter抯Night a Traveler)和《帕洛瑪先生》(Mr.Palomar)是卡氏最後的兩部力作。前者是後現代主義原則極為幽默精彩的文學構現,而後者則是一部自傳意味的預言式著作。作品的結尾,作為一個既崇高又荒誕的世界的思考者,有著浮士德精神的帕洛瑪陷入了沉思。他決定著手把自己一生的個個瞬間都描述出來。在所有的描述沒有完成之前,他不再會去想起死亡。而就在這個時刻,帕洛瑪死了。“死=他自己+世界-他”。莫非這是卡爾維諾為自己預設的一個傑出的先兆?正像他諾頓講演集的題目《給下一個千禧年的六份備忘錄》(Six Memos for the Next Millennium)所提示的,他已為下一個太平盛世撰寫完了備忘錄。難道,他的記憶也應該為死亡所占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