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莎士比亞與他的博物學(2 / 3)

另一重要著作是1490年至1517年間相繼出過五版的《健康手冊》(Hortus Sanitatis),中有木刻圖多幅,較珍貴。此書多涉及植物典故,僅有一小節涉及動物。托普塞爾(Topsell)的《四足獸史》(History of Four杅ooted Beasts,1607)、《蛇類史》(History of Serpents,1608)和穆菲(Mouffet)的《昆蟲記》(Theater of Insects,1584)都是莎氏可能讀到的。其他相關著述包括:1577年出版的哈理森(Harrison)的《不列顛述略》(Description of Britain),1596年版的傑拉德(Gerard)的《本草》(Herbal),1640年版的帕金森(Parkinson)的《本草》(Herbal),1595年版的拉普登(Lupton)的《萬物搜異錄》(A Thousand Notable Things of Sundry Sortes)以及大阿爾伯圖斯(Albertus Magnus)的《世界奇異錄》(Of the Wonders of the World)等。

莎劇中的蟲魚鳥獸

出於一種文化考古學的興趣,考慮到讀者諸君少有接觸到這些陳年故紙的可能性,不妨在此選取一些有趣的段落,展示一下莎士比亞時代以博物知識為代表的所謂“童話式科學”是怎麼一回事。

《特洛伊羅斯與克瑞西達》與《仲夏夜之夢》中均提及“硬石”(adamas):

特洛伊羅斯:像鋼鐵一樣堅貞,像草木對於月亮,太陽對於白晝,斑鳩對於它的配偶一樣忠心。(《特洛伊羅斯與克瑞西達》,第三幕,第二場)

但朱(生豪)譯缺“像鐵對於硬石,像地球對於地心”一句。

海麗娜:是你吸引我跟著你的,你這硬心腸的磁石!可是你所吸引的卻不是鐵,因為我的心像鋼一樣堅貞。(《仲夏夜之夢》,第二幕,第一場)

據希格言,硬石性與磁石相反,拒斥鐵而非吸引鐵,恐莎氏把它同磁石相混淆了。巴塞羅繆引Dioscorides稱:“此石(adamas)被稱為和解和愛情的寶石。將其偷偷放置在熟睡妻子的枕下可測妻子是否守節。若守節,妻子會在此石神力下緊抱其夫;反之,則會棄床離夫而去。”

《暴風雨》中提及“蝙蝠”:

凱列班:但願西考拉克斯一切的符咒、癩蛤蟆、甲蟲、蝙蝠,都咒在你身上!(第一幕,第二場)

巴塞羅繆言:“蝙蝠盲似鼴鼠,食塵土,吮燈油,性至冷。因之,凡塗其血於眼睫之上,睫毛不長。”

大阿爾伯圖斯言:“欲於暗夜睹物清晰如白晝或思暗夜開卷暢讀,塗蝙蝠血於麵上,可立驗吾言之鑿。”

巴塞羅繆言“鶴”(crane)謂:“值更之鶴,一足握一石子,入睡則石子墜而醒之。”大阿爾伯圖斯言“鳥”一則更妙:“欲解鳥語,當於十一月第五日攜二友人並犬入叢林如狩獵然。取初獲之獸同狐狸之心相烹,食之人頓解鳥言獸語。他人欲得此,隻需吻其人。”

《科利奧蘭納斯》中提及“駱駝”:

勃魯托斯:正像戰爭的時候用不著駱駝一樣;豢養它們的目的,隻是要它們擔負重荷。(第二幕,第一場)

托普塞爾言:“在Asphaltites湖區(即死海),除駱駝與水牛可遊過而無恙外,他獸必溺沉無疑。”而談到駱駝的精瘦,巴塞羅繆解釋為:“駱駝性至熱。其肉精瘦,因血液中油脂蒸吸去之故。”

《終成眷屬》第五幕第二場談及“鯉魚”(carp):

小醜曰:大人,這兒有一隻貓,可不是帶麝香味的貓,它自己說因為失歡於命運,所以跌在它的爛泥潭裏,沾上了滿身的肮髒。

朱譯漏譯“大人,請用魚”(pray you,sir,use the carp as you may)。據《健康手冊》雲:“鯉魚鱗似金,居於河湖間。此魚狡黠,極善脫網。如入網中必周遊以尋出口,未得,則力躍空中以逃脫。此魚時則在網下尋求躲蔽;時則嘴銜水草伏於水底以避漁網以脫身;時則疾躍而上複又力衝而下入於泥中,其尾得以脫網。此魚之腦隨月之圓缺而大小,如多數魚類。四足類,如狼、犬等亦然。”

《維洛那二紳士》第二幕第一場中提及“變色龍”:

史比德:哎呀,少爺,這個沒有常性的愛情雖然可以喝空氣過活,我可是非吃飯吃肉不可。

朱譯此段,初讀頗費解。“沒有常性的愛情”原文為chameleon love。另,朱譯將《亨利六世》下篇第三幕第二場中葛羅斯特的話:“我比chameleon更會變色”譯為“我比蜥蜴更會變色”。何以chameleon love可以喝空氣過活?巴塞羅繆的解釋可以解惑:“chameleon(石龍子或變色龍)之體色善變,以其體內血少故。其麵如蜥蜴。爪尖而彎曲,體尖,皮韌似鱷魚。”又言:“其麵如豬、猿之混合,尾長而尖,足分兩叉,爪類鳥,眼深陷,大而圓,其上覆以皮。”“其頭和喉以橡木烤燒可降雨雷。其性殘忍,然病時轉溫順。或曰:此物以空氣為活,如鼴鼠之恃塵土、鯡魚之恃水、火蠑螈之恃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