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猶太人與書(2 / 2)

烈焰中的哭聲

13世紀至19世紀,幾乎每一部以希伯來文字印出的著作或每一部關於猶太人的著作,均遭到曆代審查者充滿仇視的關注。曾有過多少個這樣的時期:一個人若擁有除去《聖經》與刪定的祈禱書以外的任何猶太人的書籍便要獲罪。18世紀末葉,猶太人隔離區遭到搜查尚是家常便飯。被抄的書籍免不了烈火之劫。這一殘酷的曆史事實解釋了16世紀以前,曾經存在過的猶太印刷典籍流傳下來的為何如此稀少的原因。《塔木德經》完整的文本僅存一部古老的稿本。

劫難磨礪著“書的民族”對書的虔敬赤誠。據載,古代殉道的猶太教教士被身縛“律法之卷”投入烈焰之中時鎮定地說:羊皮紙為烈焰吞噬了,但銘寫其上的文字將在天國彙聚一起,得到再生。

1553年的秋天,所有羅馬的猶太之家得到搜查,《塔木德經》及其他相關著述盡數被抄。更令人發指的是,猶太教新年的這一天竟被選擇來將這批珍貴的猶太精神寶物付之一炬。此例一開,意大利各地競相仿效,甚至以希伯來文印製的《聖經》亦在劫難逃。

然而,“書的民族”曆史上的最大浩劫則發生在納粹法西斯統治下,菲利普?弗裏德曼(Philip Friedman)在卷十五(1957年)以“納粹階段猶太書籍的命運”一文,對這些浩劫所造成的巨大損失進行了詳細的評估。據統計,在納粹統治或控製的20個歐洲國家,原有規模不等的圖書館469座,藏書量300餘萬冊,這一數字無法包括難以數計的私人書藏。但被納粹屠殺的六百餘萬猶太人所來自的150萬家庭,每家至少有或宗教性或非宗教性,或希伯來文或意第緒文或其他文字的書籍幾千冊,兩者相加之後的數目是相當驚人的。

1933年納粹上台之後,立即發起了野蠻的焚燒所有“非德意誌書籍”的運動。“書的民族”自然首當其衝。1938年,為報複納粹駐巴黎使館三等助理恩斯特?馮?萊特(Ernst vom Rath)被殺一事,數以百計的猶太教堂連同成千上萬冊書籍、稿本被焚為灰燼。在德國的1300餘座猶太教堂,到1945年納粹戰敗時僅存數座。

1939年法西斯洗劫了波蘭著名的盧布林律法學院(Lublin Yeshivah)圖書館。《法蘭克福報》1941年3月28日報道這一醜行時稱:“對我們來說,毀掉公認為波蘭最大的律法學院是無上光榮的事,我們將巨大的庫藏扔出建築物,把書籍運到集市上付之一炬,烈焰持續20小時之久。盧布林的猶太人聚集在周圍失聲痛哭。哭聲幾乎把我們淹沒。我們召集起軍樂隊,士兵們興高采烈的歡呼聲蓋過了猶太人的痛哭聲。”在波蘭、荷蘭和法國,試圖搶救燃燒建築物中猶太典籍的猶太人或遭槍殺或遭火焚。對書籍的大屠殺的悲痛在猶太人看來就像他們失去骨肉時的悲痛一樣深切,因為這是一個以書為生命的民族啊!

“當一個人家境每下愈況,不得不散財以保全性命的時候,這人當先散他的金子、珠寶以及房地產,最後隻有萬不得已,才當盡其書藏。”

“你當企盼擁有三樣東西:一片田地,一個益友,一本書。”(Hai Ginon“對青年的忠告”)

“購書之時,不得詆損書的文獻價值以圖便宜。”

被譽為中世紀猶太人愛書者王子的學者、翻譯家、文法家猶大?伊本?提朋(Judah Ibn Tibbon),在給兒子的遺囑中寫道:

我的孩子!讓書籍成為你的良伴,讓書櫥書架成為你快樂的園地。沐浴在它們的天堂中,收集它們的果實,采摘它們的玫瑰,獲取它們的芳香和馨香。心滿意足,感到倦意之時,從一個園子走進另一個園子,從一道犁溝邁進另一道犁溝,從一片景致換到另一片景致。

難怪,這種對書的徹骨之愛使得虔敬猶太教徒把未來的世界竟也描繪為一座巨大的圖書室,中間盡藏著天下的好書。有一個故事說道,某個星期五的傍晚,一個非猶太人穿過一座猶太人的墓園,在墓園裏,他眼睜睜見到了一個已經過世的猶太人端坐在書桌前一板一眼地翻書呢!真是對書的至死不渝的愛!

走筆至此,我想起一部英文舊書中見過的一幀藏書票:一支蠟燭不倦地燃燒著。蠟燭下方刻著一行清麗質樸的小字——千萬枝蠟燭燃盡了,而我還在讀著……

是啊,無數枝歲月的蠟燭燃盡了,而“書的民族”還在讀著,因為猶太民族是憑藉了書籍而生活的。亨利希?海涅(Heinrich Heine)不是說過嗎:猶太人的文獻就是他們袖珍的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