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5.20陰、涼風
昨晚與老俞、小平（徐小平）等至凱賓斯基飲啤酒。味極鮮。坐於庭院中涼篷下。皓月當空，涼風入懷，甚愜意。夜半始歸。今於風入鬆購《鬱達夫文集》（1至12冊），平裝。價甚廉，蓋為三聯?花城1991年5月二印版。裝潢不差，以九折購。海上陳子善等編輯，收編頗全備。又購《沈從文文集》（1至12冊），平裝，花城?三聯1992年5月三印。版不佳，不大理想。然久有再讀沈文之欲望，先購此編解渴，佳版恐待日後。以此裝印局促之版收先生之美文，實是一大諷刺。所幸者，大家之文僅憑文傳，其境味之深厚並不因外觀而淹沒。英諺：“勿以穿戴定人”，其是之謂乎？沈文與知堂之文何境遇如是？！悲哉！
購吳宓《文學與人生》。收入“清華文叢之三”，錢鍾書題署，王岷源師、李賦寧師譯注。清華大學1996年10月三印，平裝254頁。在海澱攤上購stuffed animal小黃狗及灰色樹熊母子相擁各一，價廉。入書櫥，憨態可掬。
1997.5.23晴、微風
上午遲起。下午授課。課畢，於食堂吃炸醬麵一大碗。近日一直沒胃口，故覺甚香。過清華園，於南門口書販手中購《圍城》一冊，見錯別字頗多，盜版無疑，擲之垃圾堆，以泄吾對盜版之憤懣。盜版之風不煞，何有創造力市場？！盜版無異於知識之謀殺，當定大罪！
晚至體院遊泳一小時，甚暢。歸聽肖邦夜曲。開讀張紫葛《心香淚酒祭吳宓》。此書與事實相符否有爭議，但不妨礙閱讀之趣味。72頁記著者中秋與吳宓逛舊書鋪選書甚有趣。且知吳宓素以醋代酒，“舉杯如儀，卻並不喝。直到進餐已畢，才將這一酒杯醋緩緩一氣吸完”（75頁）。記“閬中饅頭”及品嚐亦有趣（同頁）。以文體言，張氏乃大手筆，言簡而意境畢現，鋪敘平淡、悠然。77頁記中秋賞月：“開始賞月。除了大小月餅，還有上等合川桃片、江津米花糖，這天月亮很好，皎潔光燦，瑩瑩於碧空銀河之中。她越到中天越顯得晶瑩欲翔。我們三個不約而同，靠在躺椅上，仰望嬋娟。”筆淡而境出。讀至82頁，甚難釋卷。無奈明日九時的課程。現已午夜11時。讀是書後記知此老身世坎坷亦令人心碎。上床輾轉，了無睡意。繼而臥讀至135頁。表針指向1時30分。必睡。
1997.6.19下午陰雨
下午課畢。忽烏雲驟聚，昏天暗地。暴雨至。見冰雹如彈珠。二三時雨過風止。暑熱稍息。晚課畢，騎車歸寓，路購西瓜一。下午趁避雨至風入鬆購（南唐）釋靜、釋筠編撰之《祖堂集》，精裝458頁。繁體字橫排點校本，嶽麓書社1996年6月一版一印，3000冊印數。此為“佛教係譜，自古代七佛，二十七尊者迄唐代諸方法要……諸聖異言，群英散說，均可通覽。實中國禪宗最早之史書”。是書又以九世漢語彙白話體寫成，對漢語白話發展史、禪宗史、乃至文化史均有價值。此為首次點校本。又購徐梵澄譯尼采《蘇魯支語錄》精裝本一部。值藏。
1997.6.23悶熱
上午課畢。騎車至雙安，於五層食府食午餐。揚州餛飩套餐中有肉包二、肉火燒一、拌黃瓜及清湯餛飩一，甚愜意。乘車至韜奮書店，為其昨日張貼之《蒙田隨筆全集》首發式廣告所召。然昨日誤讀以為今日。悵惘中恐白跑，急攔服務生，告之為此法國老頭散文集吾昨今二度空跑，不求見首發式，唯願購書一套。是時，尚不知譯者何人、出版者何家。然忖其首發於韜奮，必不致令人失望。
服務生感吾心之誠，進庫數分鍾，返歸持一套三卷精裝本示吾。初翻即眼亮。果不然，譯林版。潘麗珍等名家譯。馮憶南設計之外封莊重、凝練。選紙類布紋，黑與暗黃相間。書題以銀色出。書名凸出。“譯林”社標縮小至甚微。古色古香，不忍下手翻檢。內封取蒙田氏法文書影環襯、字取橘黃，書味溢出。紙潔字黑，字體合度。此為回國後購新籍最為震撼者。注為“典藏”本，不我欺也。卷前有蒙田氏彩像一幅，墊之以孟德斯鳩氏之名言：“在大多數作品中，我看到了寫書的人；在本書中，我看到了思想的人。”譯林1996年12月一版一印，印數15000千套。今日頂烈日不枉韜奮此行。雖汗流不止，心中卻如飲冰水矣。蒙田老者有知，會對吾類書蟲一笑否？！
1997.11.11
在萬聖購（美）梭羅《瓦爾登湖》，硬精裝，上海譯文1997年7月一版，308頁。徐遲譯。大學期間，弟自長沙購徐譯一冊，係香港豎排本，極喜譯筆。今購此版以期重溫大家之譯。徐先生已成古人，然心血之著譯必萬世長存。近日愈傾心於名作名譯之重讀與搜求，蓋人生之完美追求於斯呈現也。可歎者，名譯手日漸凋零，值此人欲橫流，心心浮躁之時，傅雷輩吾向何方尋覓？！
1997.12.1
昨日晨至午飄第一場冬雪。上午至白樓授課。望窗外瑞雪紛揚，樹裹銀裝。知來年之好氣象。晚冒風寒搭車至萬聖書園，購（智利）聶魯達之《漫歌》，江之水、林之木譯，平裝705頁，雲南人民出版社1995年10月一印。吾極喜聶之豪放、博大與語言之精到。北大執教時，以其《歌集》（王央樂譯本）消遣，頗抒鬱積。此為從原文直譯來之“詩歌總集”。雪夜購此不免心潮澎湃。快哉！
1998.4.8
購斯皮勒（R?E?Spiller）之《美國文學的周期》，王長榮譯，硬精裝282頁，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6年3月二印。購此漢譯實為紀念大學之記憶。北大臨畢業時，我和劉江（時任大班長）動員全班五十人為畢業留份紀念。從陶潔教授處得薦此書英文本The Cycle of American Literature。遂促全班五十人力譯之，旬月彙總譯稿至劉江處並與唐小兵（現芝加哥大學東亞係副教授）等總校一過。當時定譯稿名為“美國文學的循環”。惜出版無望，集體之勞作遂付東流。然當時全體晝夜兼程奮力拚搏之景依稀目前，成為北大寒窗四載之見證。
1998.4.22陰似將雨
近日溫熱達25攝氏度，頗有夏已來臨之感。諸班此周結束，返美前唯剩一班。至國林風購書前，先在北大南門側口腔診所洗牙拋光曆半時餘，花95元。口覺清爽許多。今後當每隔半載清洗以保齒潔與牢固。在美洗牙一次少則亦需美金50。換口語課教師。
購周振甫主編之《散文寫作藝術指要》，硬精裝，東方出版社1997年4月一版，印5000冊，1777頁。收古今中外名文151篇，大家評析文320篇。“從具體分析作品的過程中，歸納出散文寫作的藝術筆法。”附10餘篇專家、學人談散文之作。重要參考書。又購（清）王闓運《湘綺樓日記》（1~5卷），硬精裝，印佳。嶽麓書社1997年7月一版，印3000冊。繁體豎排計3438頁。250餘萬字，可謂巨編！與前些時購得其詩文集成合璧。甚樂。又購鍾敬文等編之“讀書文叢”，平裝。收書四冊，計《書苑雅奏》、《書林獨步》、《書人心語》、《書齋漫話》，友誼出版公司1998年1月一版。
近日談書之文頗火，各種以“書話”為題之叢書紛紛出籠。然吾竊思，非所有談書之文均可納入“書話”範疇。“書話”非涉及書籍之散文之謂，實乃紙背力透愛書之情、之趣、之奇、之妙、之書味濃鬱者。時下諸多“書話”之作，徒具“書話”形骸，中乏書情、書魂，有知無識，有識無趣者居多。此因“書話”走俏市場之後遺症耶？！入流之“書話”需平心靜氣、細斟慢品而後可得。故雖落為文字，終當如飽學之士茶餘飯後之閑聊，情動於中，發為聲則如行雲如流水。今人書話吾喜施康強者。亦喜其譯筆之功力。其“書話”吾已有二冊：《都市的茶客》，遼寧教育1995年3月一版，平裝245頁。《第二壺茶——施康強書話》，浙江人民1997年7月一版，平裝284頁。
1998.10.20
在國林風購李一氓《存在集?續編》，三聯1998年八版。平裝419頁。豎排繁體，雅潔。李文有大氣。在萬聖購《黃裳文集》（全六冊），300餘萬字。黃氏之文收集齊備。雖平裝，然印本紙潔字大，封麵設計雅潔。藏書家黃氏之文，尤其書話之作，吾素喜愛，今購文集珍藏之。近見《董鼎山文集》二冊，其裝訂寒磣，慘不忍睹，更無購之之欲望。三聯、中華之書多類此。出版大家竟對自己書之外觀如此“大度”，真真令人費解。雖英諺雲：“不可以外觀斷書。”然好書非得襤褸其身？！裝印者實可詛咒！
1998.12.6
上午10時左右忽降大雪，此今年入冬第二場也。地凍。晚5點課畢開車至萬聖，從書桌上搜得《金嶽霖的回憶與回憶金嶽霖》，硬精裝，四川教育出版社1995年7月一版，印2000冊。前半部收金老回憶文100頁，情趣盎然。至小酒館。食醬鴨胗、熏豆幹絲各一碟，啤酒一瓶。食時並讀，甚開胃。金文大有英人宴談（table-talk）之風格。寫來至情至性，真大手筆寫小文，文小而文不小。
1999.5.19
春已深。綠色漸熟。返美機票已到。忙亂無暇，雖無大塊時間暢讀，搜書之嗜難棄。近又購多冊。望一室之空間漸為眾書所侵占，真不知接下來如何。在國林風購梁實秋《雅舍劄記》、《雅舍情書》，均平裝，文化藝術出版社1999年5月一印，各300餘頁。晨6時入廁，讀《情書》60頁，難釋手。“至情”寫來淡淡，情味充盈，大手筆。吾廁中讀梁氏《情書》，人將謂不雅以至褻瀆乎？！古希臘亞裏士多德謂“悲劇”之功效在予人之心靈以“淨化”。“淨化”一詞katharsis正謂人排泄後所體驗之快感也。知此，當知吾國古人“三上”讀書之一之“如廁”耽讀深刻也。
2001.5.4晴、暖
下午兩點半乘加拿大航班自溫哥華抵京。此次與老俞、小平、老杜赴華盛頓實為同ETS談判。5月2日華盛頓天氣晴好，趁閑共遊國會山、最高法院、華盛頓紀念碑、林肯紀念堂、阿靈頓公墓。歎美國之強大，浮想聯翩。下午一人逛新舊書店，頗有所得：
在Borders和Barnes Noble購企鵝版“企鵝二十世紀名作選”（Penguin Great Books of the 20th Century）15冊，大32開，平裝毛邊，裝幀大氣，選入書極精。購列奧?斯特勞斯（Leo Strauss）著作七種，皆平裝新印。此次急購斯氏著作全因攜《啟示與理性》（中國社科2001年3月一版）在飛機中閱讀過癮的結果。斯氏乃本世紀大思想家，艾倫?布魯姆之師，柏林之敵手，不可放過，當認真研讀。
走至P街2000號找到Second Story Books舊書店。該店塑料書袋上印：Reading Is a Family Affair。可見此處讀書風習深入人心。在店裏流連3小時，以8折購書23種共30冊，得意者如：《紀德日記》（The Journals of Andr Gide），大32開，深藍布麵精裝，書品極新，4卷共1638頁，Justin OBrien譯自法文。Knopf 1949~1951年版。Pisanus Fraxi之《禁書總目》（Bibliography of Prohibited Books）。此書大名久聞。今見之版為美國Jack Brussel 1962年版，豪華精裝毛邊，品新，為1877年初版之再印。3大卷計1723頁，真煌煌巨編。尤為難得者在美國情色文學研究大家G.Legman氏之51頁引論。數年來在紐約等地苦苦搜求而未得，今在此得之，真有得來全不費工夫之慨。
2001.9.8晴
秋氣宜人。8月22日交老俞辭職信。近日登長城，二度登香山，頗覺心情之暢，天地之寬。終於告別office politics。今晨，一喜鵲立於寓所客廳窗外，數秒鍾後即飛去，此為何之征象？晚於台燈下，聽書房“野泉”之淙淙，補記年內所購漢籍之值記者：《四庫全書珍本初集》，大16開精裝，120冊，以八五折購自海澱中國書店，遼海2000年9月影印一版。此版紙潔墨黑，裝幀雅致，可謂影印之善本。此編1934年首印，中多收“珍本”，自然勝過大而駁雜的四庫全帙，何況節省藏書空間。據稱遼海此印曆五年之準備，可謂一絲不苟。鬱達夫當年曾在新加坡撰文紹介初版抵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