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彤包下了開封最大的一家客棧——東都老棧的整幢後院,所有的人全住在後院裏,連用餐也在後院。
如此不外是不與其他客人接觸。
客棧的掌櫃以及店夥,根本弄不清後院住的客人們是何身份?不過他們心裏有數,這些人絕非簡單人物。
晚餐時,王彤交待所有的人今晚誰都不準外出。
江千裏道:“不知王老弟為什麼要如此規定?”
“兄弟的意思不外是要看看馬文中的反應,咱們來到開封,並未通知巡撫衙門,讓他暫時不知道最好。”
江千裏笑道:“馬文中消息最靈,咱們此來,根本瞞不過他,如果我預料不差,待會兒他一定會親自到客棧來謁見三公主。”
“如果他來了,江兄是否要和他見見?”
“他和江某兩年前便有心結,暫時還是回避一下的好。”
“也好,兄弟會想辦法應付他。”
晚飯後,三公主和憐花隨即回房休息。
其他的人,因王彤規定不得外出,也多半各自回房。
剩下小燕子、趙保、陳宏三人,則在後院天井中聊天。
這三人,小燕子隻有十七歲,趙保和陳宏也不過二十出頭。
三人因年齡相差無幾,自然很談得來。他們心想,回房也睡不著,在天井裏談談天,也可打發無聊。
這時一名棧夥提著一隻大茶壺前來送茶,把茶壺放到客廳桌上,正走回天井時,陳宏便攔住道:“夥計慢走!”
那夥計停下腳步道:“客官有什麼吩咐?”
“吩咐沒有。你如果沒有急事要辦,我想跟你聊聊。”
“天都黑了,哪裏還有什麼急事,你們幾位客官好像是從京城來的吧?”
陳宏心頭一動道:“你從哪一點看出我們是從京城來的?”
那夥計笑道:“幹我們這一行的,客人看得太多了,一搭眼就猜得八九不離十,各位不但是京城來的,而且有幾位可能還是大衙門出身。”
陳宏擺擺手道:“不可亂講。我們隻是行路客商,根本和六扇門扯不上關係。”
那夥計頓了頓道:“那位小姐是什麼人?”
“你問那位小姐做什麼?”
“好像是位極有身份的貴人!”
“那是我們東家的千金。東家很有錢,我們小姐當然也就很有身份了。夥計,現在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
“客官想問什麼?”
“我們是第一次到貴寶地開封來,開封是個大地方,好玩的地方一定很多,你能不能告訴我們哪些地方好玩?”
那夥計兩眼眨了幾眨,又問道:“不知客官們要在開封停留多久?”
陳宏不悅道:“你怎麼又問起我來?”
那夥計陪著笑臉道:“小的必須問了後才能回答問題。”
陳宏頓了頓道:“不一定,也許會停留三五天吧。”
“好。現在小的要告訴各位客官一件事,有個地方是你們年輕的客官最想去的,但是現在卻千萬別去!”
“你說的是什麼地方?”
“客官可聽說過開封有間‘迎春閣’嗎?”
“聽說過,是貴寶地最大的一家妓院,號稱美女如雲,沒錯吧?”
“客官以前是否去過?”
“我剛才已說過是第一次到開封來,‘迎春閣’隻是耳聞而已,怎會去過!”
“那是不是你們年輕客官最喜歡去的地方?”
“夥計,你怎麼老喜歡發問?依我看老家夥到那種地方去的也不在少數。”
“好啦!小的現在就提出警告,不論年輕的年老的,最好別到‘迎春閣’去。”
“為什麼?”
“去了以後,十有八九會中獎。”
“中獎?那不是好事嗎?”
“好事?這種好事等於倒了八輩子的黴!”
趙保插口道:“夥計,你明明白白說出來,不就結了,用不著再跟我們打啞謎。”
那夥計整了整臉色,卻又問道:“好,小的就實話實說,絕不再兜圈子,不過必須先問客官一件事,你們知不知道蟲是什麼東西?”
趙保心頭一震,咦了聲道:“你為什麼忽然問起這個?”
“客官必須知道蟲是什麼東西,小的才能繼續講下去,不然講了也是白講。”
“我雖然沒見過蟲,但卻聽說那東西很毒,而且無孔不入,誰碰到它誰就倒黴,嚴重的更可以殺人。”
“客官能知道這些就好,現在迎春閣’裏正有蟲毒流行,所以小的才提醒三位千萬別到那裏去。”
“你是聽誰說的?”
“這幾天不少客人都在談論這件事。”
“他們說什麼?”
“說是開封城內有不少人中了蟲毒,有的情況還十分嚴重。”
“這與‘迎春閣’又有什麼關係呢?”
“關係可大啦!據說這些身中蟲毒的人都是到‘迎春閣’嫖過姑娘的。”
“有這種事?那是說‘迎春閣’的姑娘在嫖客身上下蟲羅?”
“正是如此。”
“我想‘迎春閣’的姑娘不可能每個都會放蟲,是否查出放蟲的姑娘是哪一個呢?”
“若能查出來就好辦了。”
“那些身中蟲毒的嫖客,嫖過哪個姑娘,他心裏總該有數。”
“若心裏有數就好了。”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們連嫖過誰都不知道?”
“因為這些嫖客都是出了名的大嫖客,隻要長得好看的姑娘,他們都要點著名嫖,有的一天就能嫖上好幾個,到底哪個姑娘下的蟲,他們又怎能知道呢?”
那夥計正說到這裏,忽見客棧的一名管事匆匆忙忙跑了進來,道:“小三子,快到前麵來,有大人物到咱們這裏來了,掌櫃的正在門口恭迎。”
那叫小三子的夥計急急問道:“是什麼樣的大人物來了?”
“咱們河甫最大的,撫台大人來了,夠大吧?”
小三子哪裏還能再說什麼?頓時全身骨頭不足四兩,隨著那管事的奔向前頭去。
陳宏和趙保也立刻向王彤通報。
小燕子則忙著進房轉告江千裏。
當下,由王彤帶著陳宏和趙保在後院客廳等候。至於其餘的人,決定暫時不和馬文中見麵。
不一會兒,馬文中便來到後院。
隨同馬文中前來的,除了現任總捕頭的轉龍手張不空外,另有幾名帶刀隨從。
王彤帶著陳宏、趙保迎出客廳門外。
馬文中老遠就高拱雙手道:“王大人駕臨開封,為何事先不向下官打聲招呼,有失遠迎,還請當麵恕罪!”
王彤也抱拳一禮道:“王某傍晚才到,正準備明日一早到撫署拜候,不想馬大人竟先來了,實在不敢當,馬大人消息真是靈通。”
進入客廳,分賓主坐定。
其餘的人則侍立在兩人身後。
陳宏為兩人獻上茶。
馬文中道:“王大人剛回京不久,便再來開封,一定又有重要大事吧?”
王彤笑道:“算不得什麼大事,王某雖身為大內待衛統領,但最近這兩年來卻經常在外奔波,尤其對馬大人多所打擾,內心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王大人這樣說話就太見外了,王大人出京,必是奉了聖上旨意,下官是地方官吏,王大人常來開封,是看得起下官,何言打擾二字?”
馬文中說到這裏,視線四下掃視了一遍,接道:“聽說三公主的鳳駕也到了,為什麼不出來容下官拜見?”
王彤暗暗震驚於馬文中消息的靈通!
他心想對方既然已知,當然不便隱瞞,忙道:“三公主因長途跋涉,身體稍有不適,已然回房休息了。”
馬文中顯出不安神色道:“要不要找名大夫為三公主看看?開封城內有好幾位名醫,下官現在就派張總捕頭去請大夫來!”
王彤急急一擺手道:“馬大人用不著費心,三公主隻是有點累而已,休息一晚便會好的。”
“既然如此,下官理應進內拜見。”
“不必了,馬大人的一番心意,王某明日自當代為轉達。”
馬文中本來已站起身子,隻好又坐下道:“三公主的鳳駕,準備在開封停留多久?”
王彤略一沉吟道:“現在還很難說。”
馬文中隨即站起身來道:“王大人路途辛苦,也該休息了,下官先行告辭,明日再來拜謁三公主。”
“馬大人不必客氣,明天還是王某到撫署拜晤馬大人的好。”
馬文中走後,三公主和江千裏立刻進人客廳。
他們對馬文中和王彤的對談經過,已全知道。
王彤道:“馬文中明天必定還會再來,三公主是否要和他見麵?”
“明天你到撫衙去拜會他一下,要他不必來了。”
“這是君臣之禮,馬文中既然已經知道三公主來到開封,在禮數上,他是不能不來謁見的。”
“你不妨傳話給他,我暫時不接見地方上的任何官員。”
“隻是三公主此來目的,必須對他明講,如此才能讓他交出人來。”
“最好不要正麵提出這問題,改以旁敲側擊的方式進行,否則馬文中若不承認衙署裏有這麼個人,誰也拿他沒辦去。”
“如果馬文中真的矢口否認呢?”
“到時候你不妨和江叔叔商議該怎麼辦?”
“也好,三公主就請回房休息吧,卑職現就和江兄商議一下。”
三公主隨即回房而去。
江千裏道:“先把那老妖婆押進來再說。”
老妖婆這一路上一直受著監視,住進了客棧,行動也並不自由。不多時,便被陳宏押了進來。
王彤很客氣,給了她一個座位。
老妖婆一坐下就問道:“你們把老身押出來,有什麼事?”
王彤見老妖婆似乎要倚老賣老的拿起勢來,當然不能不壓壓她這股氣焰。
他立即兩眼一瞪,道:“你這臭婆娘,在江大俠和本統領麵前竟敢用這種口氣說話,簡直豈有此理!”
豈知老妖婆的氣焰並沒被壓下去,反而冷冷一笑道:“你要老身怎樣說話?難道還要跪在地上把你當皇上不成?”
王彤哪裏忍得下這口氣?他大喝道:“陳宏掌嘴!”
陳宏早對老妖婆看不順眼,正好藉這機會過過手癮,聞言之後,當即左右開弓,在老妖婆兩邊麵頰上摑了個痛快。
老妖婆本是坐在椅子上,經過一陣痛毆,早已被打得癱坐在地上。
原來老妖婆見已來到開封,有了馬文中這位後台靠山,所以膽子才大起來。此刻見王彤並不吃這一套,隻有再軟了下來。
她趴在地上猛喘了一陣,才齜牙咧嘴的道:“王統領,你何苦拿我這老婆子出氣呢?我已經是七十歲的人了,你們總該敬老尊賢才對。”
王彤罵道:“你除了滿身妖氣蟲毒,賢在哪裏?如果連你這種妖婆都能沾上一個賢字,天下就不可能再有壞人!”
忽聽江千裏道:“王老弟現在就把她押回去。”
王彤大感不解道:“剛押出來,什麼事都沒交待,為什麼又要她回去?”
“江某想起一件事,暫時已經用不著她了。”
王彤隻好又命陳宏把老妖婆送回室內。
老妖婆除了深通蟲術之外,武功隻能稱得上是一般高手而已,因之除了忍氣吞聲,並不敢反抗。
王彤這才又問道:“江兄,人是你吩咐押出來的,半句話都沒問,又吩咐押回去,究竟怎麼回事?”
江千裏望了站在一旁的小燕子和趙保一眼,道:“剛才客棧裏的夥計和他們幾個在天井裏講的話,王老弟應該聽到了吧?”
王彤頷首道:“他們在天井裏講話,兄弟當時正在窗前,怎會聽不到!”
“江某正因為想到這件事,所以才要你暫時把老妖女押回去。”
“江兄的意思……”
“暫時別驚動馬巡撫,明天就由趙保和陳宏扮作嫖客,到‘迎春閣’一趟,設法查出放蟲之人。”
“江兄相信下蟲的一定是‘迎春閣’的姑娘?”
“應該是八九不離十,如果能查出下蟲的姑娘,事情就由咱們自己解決。”
隻聽趙保道:“最好也能讓燕老弟和屬下們一起去。”
王彤道:“兩個人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加上小燕子?”
“燕老弟翩翩年少,一表人才,這樣的小夥子最受姑娘們歡迎了,說起話來自然也比較方便些。”
“你和陳宏年紀也不大,論人才也是上上之選,我想姑娘們照樣也會喜歡。”
“可是比起燕老弟來,總是差了些吧,反正燕老弟也閑著沒事,跟著我們去逛逛,又有什麼不可?”
王彤目注江千裏道:“江兄,小燕子是你的人。是否也要去,就由你決定吧!”
江千裏轉過頭來道:“小燕子,你就跟他們去一趟!”
小燕子臉上一熱,低下頭道:“那種地方,侄兒怎麼去得?”
江千裏笑道:“去去又何妨?也不是讓你來真的,你一心一意跟著我闖蕩江湖……”
“可是我不想跟著你老人家闖蕩那種地方,‘迎春閣’也算江湖嗎?”
江千裏瞪眼道:“誰說不是江湖!那正是江湖的一部分,難道一定長江才算江?洞庭湖才算湖嗎?更何況這事是為了三公主,咱們由京城來到開封,為的是什麼?”
小燕子終於沒理由可講,頓了頓道:“可是我爹同意嗎?別讓他老人家認為我這個作兒子的變壞了。”
江幹裏嗬嗬笑道:“我自然會對你爹講,如果你能因而立下一功,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江千裏向外望了望天色,又道:“今晚沒事了,大家就回房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