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貓兒使盡渾身解數,見這阿四仍然呆呆地不肯說話,隻道,“算了。算我自己腦子被驢踢了,居然想跟你打探事情。”說著搖搖頭,徑自離開。
進了秋日,太陽落得仿佛更快了。天色完全黑了的時候,商家紛紛點起了燈。
燈影幢幢,許多小攤就聚在這半邊街撐起了兗州城的夜市。人間煙火氣、歡聲笑語聲,都在阿四身後縈繞。
然而他仍是不聞不問,隻是呆呆地看著河中被水衝走的樹葉,偶爾喝幾口酒暖暖身子。
他還活著,可是沒有人像他死得那麼徹底。
他應該已經無法離開酒了。
被抽走了尊嚴和信念的人,必須讓自己麻木,否則隻怕一刻也支撐不下去。柳樹在燈火下映出許多陰影,阿四終於起身,幽魂一樣離開半邊街,到了一處無人的小巷。
小巷的角落裏放著一壺酒和一件幹淨的秋衣。
這件衣服屬於阿昌,那個在風雨夜死在他麵前的少年。
這是為阿四準備的,但是他沒有動,他隻是等在一旁。
片刻之後,黑暗中傳來一個嬌弱女子的聲音,“進了秋天了,晚風陰冷,你身上的衣服還是太單薄了。”
阿四不言。他有酒,還可以抵擋一些風寒。
黑暗中那聲音又道,“有一具屍體被發現了。”
阿四冷冷道,“他們不會查到什麼。”
暗處傳來女人輕柔的聲音,“或許很難,但絕不是不會。還是小心為上。”
阿四道,“最多隻會查到我這裏。”
“這樣你也會死。我想你活著。”
阿四不說話。他知道女人並不是希望他活著,隻是需要他活著。
“我要的不是沒有證據,而是絕不會有人發現這件事。你知道的,白氏筆莊的人隻要知道一點點事情,就會將整個事情聯係起來。衙門依證據抓人,他們可不會。”
阿四沉默。他已經知道,他們又需要他變成阿昌了。
“今天和你說話的捕快,你認識他?”
阿四搖了搖頭。
“他問了你什麼?你說了什麼?”
阿四斜倚在牆邊,忽然覺得手腳抽搐。
他已經離不開酒了,因此不得不再次拿起角落裏的酒壺,急慌慌喝下兩口。
黑暗中那聲音笑了笑,“今天很冷,你是該先喝點酒暖暖身子。”
阿四沉寂片刻,待到手指不再抖動,這才道,“你不是看到了嗎。”
“是的,我當然看到你什麼也沒有說。這很好。”片刻之後,又道,“有捕快找上來絕不是好事。我知道,阿昌會解決所有觸碰這件事的人的。”
“他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需要這麼做嗎?”阿四看著壺中酒,忽然苦笑。
那聲音再次傳來,但聲音更加嬌弱,也多了些乞求的意為,“阿昌,我最後再求你最後一次。你知道的,這件事絕對不能暴露,否則我們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阿四可以拒絕,但阿昌不行。
真正的阿昌已經死了,是為了救他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