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龐德自己,在精神病院集中力量翻譯儒家經典,即《詩經》與“四書”中的《大學》《中庸》《論語》(《孟子》他譯了一部分成意大利語,但英語譯文一直沒有完成)。翻譯使他認為原本已經收尾的《詩章》又應新添篇章。後期詩章中的第二本,即詩章第85至95,稱為《掘石機詩章》,出版於1955年,離《比薩詩章》已有十年之遙。
此書作於龐德排除一切雜務雜念研讀儒家經典之時,所以全書滿是漢字,令西方讀者眼花繚亂。
這11章大致分成兩個部分。上半部分,85章至89章,前三章重新回到中國古代曆史,主要依據材料是《書經》,呼應儒家以周初為治世圭臬的立場。
“詩章第85”把中國古代史視為後世一切曆史的祖型,因此儒家哲學的曆史觀也就有了普遍的適用性:
一切從伊尹時代開始
一切根源自伊尹時代
伽利略1616年被封禁
滑鐵盧之後威靈頓的和平
龐德稱拿破侖的戰敗為“高利貸的勝利”,與教會封禁伽利略學說一樣,是文明的失敗。而這一切從成湯的商代開始,也就是儒家的樂園被敗壞開始。
“詩章第89”提綱挈領重申了這一部分的中心主題:
了解曆史書
經即知善惡之分
知道該信任誰
Ching Hao
此人就能受益
“Ching Hao”看來是龐德自撰的漢語:經好。接著龐德又仿作古漢語:
為名而名,為王而王
王
王
顯然這來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句法套式。
此章中龐德引孟子勸梁惠王“何必曰利”,看來龐德從中找到他的反高利貸經濟觀的儒家經典支持。梁惠王篇《掘石機》各詩章引了好幾次。例如“詩章第94”,本是對希臘哲學家阿波羅尼烏斯(公元172-?)的生平與哲學的闡述,這位哲學家把畢達哥拉斯學派、基督教義與阿拉伯文化相結合,其綜合各種文明的胸懷與龐德很有點相似。但在詩展開中途,阿波羅尼烏斯訪問羅德斯島,見到島上的新富,他突然變成了麵對梁惠王的孟子,直引中文:“梁惠以財發無以寶。”
當《掘石機詩章》轉入抒情的基調,91章唯一出現的漢字是“旦”:
那些善於保護火的人
能讀到旦tan,黎明
黎明帶來樂園的希望,給那些善於繼承文明傳統的人。
1958年龐德從精神病院獲釋,這是不少美國文化人多年堅持努力的結果。龐德脫離監禁後立即返回意大利。次年,出版了他在精神病院最後幾年寫成的《王座,詩章第96至109》(Thrones)。
《王座》的主題,龐德自己早就言簡意賅地做了說明:“曆史記錄在紀念碑中,這就是為什麼曆史會被摧毀。”
《王座》14章描述了三座龐德認為不會被摧毀的曆史紀念碑式文件,即拜占庭東羅馬帝國皇帝智者列奧(866-912)的《艾巴爾克聖訓》,康熙的《聖諭》,英國反王權下院領袖愛德華·柯克爵士(1552-1634)的《原則》(Institu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