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心理檔案27(2 / 3)

果然,麵對韓印,付長林按捺不住,一吐淤積在心中多年的不快。

付長林話說得實在,句句透著無奈,韓印真切感受到當年辦案的艱辛。天時、地利、運氣好像都不在警方這邊,諸如孫劍這種符合嫌疑人標準又未被排查到的人應該不在少數,凶手因此逃脫追捕,可能性很大。

韓印表示對當年辦案的理解,安慰付長林幾句,見天色已晚,便先行告辭。走出門口,回眸間,隻見被一層淡藍色煙霧包圍的付長林,那張溝壑縱橫的麵孔上布滿感傷,仿佛還停留在往事的糾結中無法釋懷,韓印心中不禁一陣酸酸的。

夜深人不靜,躺在床上,韓印輾轉反側。

連日奔波,身子已是異常乏累,但努力再三,還是無法入睡。一閉上眼睛,便有一張張麵孔如過電影般在韓印腦海裏閃過:馮文浩、餘美芬、許三皮、孫劍、牟凡……他們是凶手嗎?誰殺了王莉?誰又害了尹愛君?還有那雙癡怨的眼睛和仿佛來自地獄的電話,屬於他們當中的某個人嗎?出現在尹愛君墳頭的女人又是誰?假裝記者探訪尹家的又是誰?

無數個問號,膠著在大腦中,神經無法抑製地亢奮。如同連環殺手一樣,軀體總是戰勝不了精神的控製——睡不著,那就不睡吧,索性再看會兒案子資料。

韓印撐起身子,倚在床頭,伸手從放在床頭桌上的背包裏取出幾頁紙,那是臨別前馬文濤母親送給他的。

共有五頁紙,字跡潦草,語句斷斷續續缺乏連貫,有幾處韓印隻能看出個大概意思。用心看過一遍,發現這其實並不是所謂的小說大綱,應是馬文濤的靈感筆記。韓印聽說過一些作家的寫作習慣,有的作家喜歡將自己腦海中突然閃現的火花說出來,用小錄音機記錄下來;有的則喜歡將靈感隨手記在某張紙上,看來馬文濤屬於後者。

韓印逐字逐句反複看過那幾頁紙,猛然間覺得某些句段似曾相識,似乎在哪裏看過。

“在哪裏看過呢?在何處看過呢?”韓印心中默念,眼神下意識在房間裏遊弋。當視線不經意間落在身旁床頭桌上的一本書上時,他恍然大悟。

——對了,那些句段在《禮物》這本書裏出現過!

韓印急忙拿起書,仔細翻看,與幾頁紙對照,果然有些句段一模一樣。莫非《禮物》並非出自許三皮之手,而是馬文濤所寫?

可是書稿怎麼會落到許三皮手上?馬文濤、孫劍、許三皮三人之間,在這本書上究竟有何關聯?韓印帶著滿腹疑問,在書前書後尋找線索,終於在小說封底處發現一段文字:“本書策劃——孫劍圖書工作室”。

這段文字,足以讓韓印暫時理順一些疑問。事情的脈絡應該是這樣的:先是孫劍答應幫馬文濤出版小說,但由於各種原因沒有成功,而他也未歸還馬文濤書稿。後來馬文濤跳樓自殺,孫劍將書稿送給許三皮,並署上他的名出版了。事情就這麼簡單,可是另一個疑問又來了:孫劍為何不署上自己的大名出版?為何要送這個人情給許三皮呢?

次日。

在韓印的“側寫”中,“1·4”碎屍案的凶手,是一個缺乏創造力,在事業上平平淡淡的人,那麼對於目前事業如日中天的暢銷書作家牟凡來說,自然不在這個範圍之內,而圖書出版事業做得紅紅火火的孫劍,同樣也不符合罪犯側寫。重點需要深入著手調查的是許三皮,不過在與他攤牌之前,韓印決定還是先和孫劍過過招兒。這個人在“1·18”碎屍案案發後,有可能突然離開原租住地,行為甚為可疑,且其與許三皮交往密切,有利益往來,韓印想試著從他口中挖出更多關於許三皮的內幕。

孫劍圖書工作室,現更名為孫劍文化出版公司,公司做得很大,在時代大廈租了整整一層樓。

韓印在前台小姐的指引下,找到總裁辦公室。通過秘書稟報,在外間稍待了一會兒,才見到孫劍。

辦公室寬敞氣派,裝修極盡豪華,讓人很難與快被巨大辦公桌和老板椅淹沒的個子不高、氣質平平的孫劍聯係上。不過所謂人不可貌相,在當下出版業低迷之時,此人還能將公司做到如此規模,必定有其過人之處。這是個難纏的角色,韓印在心裏提醒自己,要萬分謹慎對待。

落座之後,韓印對辦公室的裝潢客套讚賞幾句,順勢又對孫劍運作公司的能力大加褒揚一番。誇得孫劍一臉褶笑,但言語中還算謙虛,連稱自己隻是運氣好罷了。

閑話幾句,話題慢慢過渡到案子,韓印首先由“1·18”碎屍案切入。

“孫先生,您聽說過古都大學碎屍案嗎?”韓印問。

“當然聽過。”孫劍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幹脆地說,“那案子發生的時候,我就在隔著古都大學兩條街的街麵上練攤兒,經常會有古都大學的學生光顧,說不定被害的小姑娘還到我那兒買過書呢!”

孫劍主動提及尹愛君可能光顧他的書攤兒,其實意在挑明他與尹愛君並不相識,潛台詞是對警方將其與碎屍案聯係在一起表示不滿。韓印怎麼會聽不出話中別有味道,心想這家夥果然城府極深,想說還不明說,不過是要彰顯他有多麼問心無愧。韓印有心敲打敲打他,適當給他一點兒壓力,倒要看看他是真的清白,還是故作樣子。

韓印笑笑,一臉誠懇表情,解釋說:“孫先生,是這樣的,從我們警察辦案的思路來說,當年在古都大學附近單身居住的男子都需要進行訊問排查,包括您和許三皮,還有牟凡等人,都在我們的排查範圍內。但奇怪的是,我們的案件卷宗中對他倆的訊問記錄都有,唯獨沒有您的。我們分析,您應該是在案子發生後離開原租住地了,這就顯得您的行為有些反常,必然會加大對您的懷疑,所以我這次來是想您能解釋清楚,免得日後經常來打擾。”

一番話軟中帶硬,孫劍必得盤算清楚,最好還是原原本本把事情說清楚,否則被帶去警局訊問或者警察三天兩頭到公司來攪和,肯定會給公司經營帶來負麵影響。

權衡了利弊,孫劍收斂了不快,急切地說:“這個,這個我可以解釋的。我確實在案發後離開了,但並不是因為那件案子,是有很多客觀原因的。當年我們在街邊練攤兒,說白了賣的都是些二手書和盜版書,主顧也多是古都大學以及古都大學周圍幾所大學的學生。學生一放寒假,生意必然要冷清許多,再加上距離春節的日子不遠了,所以我也幹脆收攤回老家安心過年。至於年後我未回來,其實是早前就計劃好的。我從1992年開始在古都大學周圍混,差不多四年了,一直未得到很好的發表作品的機會,所以1995年底我決定過年後去北京闖闖。北京是首都,全國的文化交流中心,我想那裏應該機會更多。”孫劍說到這裏,無奈地笑笑,“可是我忽略了一個問題,機會多,尋求實現夢想的人更多,最終我還是未得到出版機會,倒是陰差陽錯地賺到了一些錢。之後又在機緣巧合下回到這裏,做起出版生意。”

“哦,是這樣啊!”韓印點頭,陷入短暫的思索。

孫劍的理由可以說入情入理,沒有任何破綻,也未有演練過的跡象,應該是真心話。既是如此,那麼關於古都大學碎屍案的情況,可以暫時先放下,接下來就要把問題專注到許三皮身上。當然,許三皮的問題是繞不過馬文濤那本書的。

“您和馬文濤是很好的朋友吧?”韓印問。

“我們關係是不錯,怎麼了?”韓印突然提到馬文濤,孫劍先是一愣,臉上隨即閃過一絲怯疑,支吾地點點頭說。

“我聽他母親說,您一度答應幫他出版小說,可最後因為書號的問題,沒有成功,是這樣的吧?”

“對,確實有這麼個事。”孫劍躊躇一下道,“算了,我和您說實話吧。其實書號問題隻是我的托詞,真實原因是小說題材不夠主流,而且當時我公司在資金方麵出了點兒問題,因為拖的時間太長了,又和文濤打過包票,所以沒法告訴他實話。”

“那本小說的內容您還記得嗎?”

“早就忘了,當年我也隻是粗略地看了看,隻記得文筆很出色。”

“忘了?那我提醒提醒你。”韓印哼了下鼻子,從包裏取出一本書,扔到孫劍辦公桌上,“這本《禮物》您是不是很眼熟?它就是當年馬文濤寫的那本書吧?”

“這個……這個……”孫劍吞吞吐吐,額頭上瞬間滲出一排細密的汗珠,一臉的慌亂。

韓印譏笑一聲接著說:“您不用說了,您的表現已經回答我了。可是我不明白,這本書為何最終會署上許三皮的大名得以出版?”

“這個……這個……”孫劍垂下頭,又是一陣子手足無措,再抬頭,發現韓印正死死地盯著他,便避開目光,猶豫再三,終於蔫頭耷腦地說,“好吧,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就說說吧。其實我真沒有要黑文濤這本書的意思,當年我還沒來得及歸還書稿,他就自殺了,書稿便一直放在我這兒。有一次許三皮沒事到我這兒閑聊,發現了書稿,隨手看了幾頁,說寫得不錯,我便說了文濤的事。他聽了說要把書稿帶回去看看,過了好長一陣子,他還給我一個電子版本,說他把小說改寫了,暗示署上他的名字,問能不能出版。這是個互惠互利的事,我當然不會拒絕。”孫劍頓了頓,接著解釋,“其實說白了,我和三皮也就是在互相利用而已。他在國外那幾年根本沒動過筆,回來之後寫作這方麵基本是廢了,隻是偶爾在報紙上發些豆腐塊兒文章,長篇他根本駕馭不了。可他又急需作家的光環,以便到他叔那兒爭寵,以圖在叔叔退休之後掌管他的企業。而我當時由於公司的擴張,急需大筆資金,我知道他叔旗下有一家風投公司,提出讓他幫我引薦。後來,那家公司看了我的計劃書同意注資,而三皮通過對馬文濤那本書的改寫,也慢慢找到了感覺,日後也有了自己的長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