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書法五講4(2 / 3)

前麵我們已經說過,書法的美是一種即時性的,是此情此景的產物,這裏就不贅言。字如其人,書法總要表達性格的某個方麵。譬如,你性格豪放,豪情萬丈,欲與天公試比高,那麼你的字肯定大氣;你性格溫文爾雅,風度翩翩,你的字可能就會端莊秀麗。

我自己的書法也是能體現我的性格的。我想,杜甫的詩句“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來形容我的字比較合適。庾開府,庾信,南朝大詩人,鮑參軍,鮑照,南朝的大文人;一個清新,一個俊逸。你讀讀鮑照的《蕪城賦》,“迤平原,南馳蒼梧漲海,北走紫塞雁門。以漕渠,軸以昆崗。重關複江之,四會五達之莊。”滔滔不絕,俊秀之氣勃然於文章之中。我的書法受我的文化的影響,受我主觀上追求清新俊逸的影響。

但是,這和為人的好壞沒有必然聯係,我們不能因人廢言。我們前麵提到宋代書法四大家--蘇、黃、米、蔡,蘇、黃、米是指蘇東坡、黃庭堅、米芾,蔡則有個小故事。蔡本來是指蔡京,這個蔡京是個藝術天賦極高之人,元陶家儀《書史會要》曾引當時評論者的話說蔡京的書法,“其字嚴而不拘,逸而不外規矩,正書如冠劍大人,議於廟堂之上;行書如貴胄公子,意氣赫奕,光彩射人;大字冠絕占今,鮮有儔匹。”當時的人們談到他的書法時,使用的詞彙經常是“冠絕一時”、“無人出其右者”,就連狂傲的米芾都曾經說,自己的書法不如蔡京,足見其書法成就。不過,這人是個奸佞,被稱為“六賊之首”,人品非常壞。所以,大家把他從四大家裏撤出,換了個書法比他稍微差一點、人品比他好的蔡襄。由蔡京變成蔡襄其實是中國書法史上的一個過失。

有的人不信了,總覺得小人寫出來字有阿諛奉承、諂媚討好之態,這樣的字自然不能算是上品。蘇軾對這個問題有個說法,“觀其書,有以得其為人,則君子小人必見於書。是殆不然。以貌取人,且猶不可,而況書乎?吾觀顏公書,未嚐不想見其風采,非徒得其為人而已,凜乎若見其誚盧杞而叱希烈。何也?其理與韓非竊斧之說無異。”我們不能以貌取人,更加不能以貌來評價書法。從字能看出君子小人,大概是因為我們看到他的字,就想到他的為人,把人品和字聯係起來的緣故,就像《韓非子》中“疑鄰盜斧”的故事一樣,自己斧頭丟了,認為是鄰居偷的,所以怎麼看鄰居都有盜賊之氣。

疑鄰盜斧戰國鄭列禦寇《列子說符》:“人有亡斧者,意其鄰之子,視其行步,竊斧也;顏色,竊斧也;言語,竊斧也;動作態度,無為而不竊斧也。俄而其穀而得其斧,他日複見其鄰人之子,動作態度,無似竊斧者。”

明代的書家張瑞圖,這人的品行不大好,他奸臣魏忠賢的幹兒子,事事迎合魏忠賢,出賣良心來換取自身的安穩。但他的書法寫得好,我們還不可以否認。清代吳德旋在《初月樓論書隨筆》評:“張果亭(張瑞圖)、王覺斯(王鐸)人品頹喪,而作字居然有北宋大家之風,豈得以其人而廢之。”張瑞圖的書法在一個“競尚柔媚”的時候,“獨標其骨”:筆法硬峭縱放,結體拙野狂怪,布局犬齒交錯,氣勢縱橫淩厲,構成強烈的動蕩的氣勢,頗有奇逸之風,時人讚為“奇恣如生龍動蛇,無點塵氣”。為什麼人不好,字會好?因為字所需要的是一個比較直接的性格上的原因,性格裏麵有書法所需要的因素的時候,他就可能寫得好。“對於張瑞圖來說,書法絕不是一般文人的‘遣興餘事’,而是靠此來維係著心理上的平衡。隻是在這個奇妙安寧的藝術世界裏,他才又重新找到了自信。自尊以及自我人格的歸宿。”

但大家不要以為範曾開了一個法門,我不需要自己品德好,我也能寫好字,完全不是這個道理。我們在生活中也會看到一些人,他可能有點無形,但字寫得不錯,那我們的責任是什麼?是使他的藝術能夠得到發展,使他的品德能夠得到修正。我曾經聽說一個書法家,為人甚壞,但我看到他的字,我說找個人將來可以成為一個非常好的書法家,我這話傳到他的耳朵裏,他看我對他有這樣的評價,從此就檢點形骸,成為了一個非常優秀的書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