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出了賓館,一個人在大街上隨便走走。沒下火車的時候一直覺得困,等真的躺到床上的時候反而睡不著了。既然楊主任說了讓小陳與她聯係,自己也不好貿然去找他。不知道楊主任與王院士關係到底如何?會不會真心實意地幫我們?幫又能幫到什麼分兒上?這些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也隻能暫時擱在一邊不去多想,就等著小陳的電話吧,自己索性先好好欣賞欣賞北京的風景,以彌補剛才隔車觀望的遺憾。她昨天出發的時候,廣州還是氣溫二十多度,今天到了北京,氣溫竟然零下了,差別實在太大。這是十一月底的北京,街道兩邊高大的法國梧桐光禿禿的,看不到一片殘留的葉子。有些枝丫硬生生地伸向半空,在寒冷的空氣中倔強地站直了俯視過往的行人;又像一個初學素描的學生隨意塗鴉的幾筆,故意把一棵樹畫得不像是樹,以顯示自己的高貴和卓爾不群。街上的行人呢?大部分都裹緊了大衣,縮著脖子,有些婦女還在臉上蒙了一層薄紗,行色匆匆地趕路——好像害怕一旦停住腳步,自己的身軀就要被凍成一座街頭雕像,再也化不開。她張開嘴巴嗬一口氣,濃重的白霧從嘴裏冒出來,暖暖的貼著鼻尖往上升騰,頃刻間就變得一片冰涼。果然是“嗬氣成冰”。
一輛公共汽車停到跟前,車上下來一隊戴著紅領巾的小學生,一個個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連著衣服的帽子遮住整個腦袋,隻露出一張張紅撲撲的小臉。“我昨天看天氣預報,廣州那邊氣溫還有二十度呢。”一個女孩對同伴說。“多好啊!還可以遊泳。”旁邊的同伴羨慕地附和著。另一個男孩接過話頭說:“我敢打賭,不出三天北京就會下雪,你們信不信?”“下雪了,你就可以拿雪球打我們啦,是不是?”先前那個女孩嗬嗬笑起來。“還可以到湖裏去溜冰呢!”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說笑著,有的還邊走邊做出擲雪球和溜冰的造型。大雪以前隻在電視裏看到過堆雪人、打雪仗以及溜冰什麼的,一直沒有機會親身體驗,這時候聽到孩子們生動有趣的議論,心想不知道自己這次運氣如何,能不能看到北京下雪呢?到時候即使沒有人打雪仗,自己一個人在雪地裏或者冰麵上走一走也好。一抬頭,忽然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跟著孩子們走到了學校門口,方才回過神來,繼續沿著大街往前走。
走了十多分鍾,大雪漸漸感覺到寒氣穿透了毛衣,正在慢慢咬噬著她的肌膚,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這咬噬就像文火攻身,等軀體有了知覺,早就疼痛得不行了。她趕緊往回走,心想北方的寒冷果然名不虛傳,今天算是體驗到了。下火車之前她就穿上了毛衣,一直到賓館的路上都沒怎麼覺著冷,按理說時間越早氣溫越低才對啊,難道是小陳的一路陪伴使自己無暇顧及?想到小陳,覺得這小夥子溫文爾雅的,隱約感到跟他似乎很熟的樣子,身上果然暖和了許多。
回到地下室的房間,同屋的老太太已經回來了,正坐在床上低頭看報紙。大雪叫一聲“阿姨好!”老太太抬起頭,上下打量大雪一番,說:“姑娘你今天剛到的?”大雪說“是”,一邊看老太太滿頭銀發、慈眉善目的樣子,一邊想她不會也是像我一樣來“跑部錢進”的吧?一邊心裏又開始打鼓,人家都是佘太君上陣了,自己看來任重道遠。老太太說:“瞧瞧你身上的寒氣,沒事不要在外麵跑,很容易感冒的。一看你就是南方來的,就穿著件毛衣,北方人早都穿羽絨服了。”大雪想這老太太心腸還挺好,一眼瞥見她手裏報紙看的是廣告版,尋人啟事的欄目,心想她莫非是來北京找人?聽她一口純正的普通話,又不像是外地人,不便多問,對老太太說一聲“謝謝您!”拎著水壺去打開水。打來開水給老太太倒了一杯,又自己泡一碗火車上剩下的方便麵,當早餐吃了。看看表小陳已去了半個多小時,該給楊主任通報我到了的消息了吧?一邊尋思著,一陣困意襲來,終於迷迷糊糊睡著了。那老太太拽過被子,輕輕地為她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