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尾篇:追求沉思與頓悟的快樂(3)(1 / 3)

也就是說,人的際遇非常重要。人有的時候不能從成功不成功這個角度看問題,這可能有些太功利主義了。衡量成功的標準究竟是什麼?當官發財是否就叫成功?我更喜歡亞裏士多德的觀念,人生就是追求卓越,若能將自己的潛力發揮出來,這就叫成功。千萬不要按一個標準衡量成功與否。我也不讚同所謂按最後的結果來判斷一個人做事的正確與否。有的人賺錢了,我不認為他就是成功的,甚至當官,我也不認為那是成功的。關鍵是你走的路對不對?若搞陰謀詭計,鉤心鬥角,官當得再大,我也一點兒都不羨慕。我之所以不認為那是成功,是因為他沒有發揮人性本身的優點,總是生活在焦慮中。我曾說過,一個人若在某個單位沒被提拔,不要認為自己失敗了。如果那個單位的領導本身是個小人,是個沒有正義感、沒有原則的人,而你卻是一個正派的人,那很自然,你是不會被提拔的。在某種意義上,這恰恰是你的成功。如果你墮落得跟他完全一樣,我覺得這才是人生的失敗。

人生必須堅持自己的生活準則,真的不能按照太世俗的唯物主義的標準,認為隻有當大官了,或者賺大錢了,或者出大名了,才是成功。過得踏實,這才很重要。

訪談人:你曾說受茅於軾、楊小凱影響很大,你覺得你受到了茅於軾哪些影響?

張維迎:我最初受他的影響,是知識上的,他使我開闊了眼界,因為我在大學裏學的還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那些東西,他給我的知識與這些無關。逐步受到的影響,包括做學問和做人兩個方麵。茅於軾就像我剛才所說的,做學問始終有一顆獨立的心,完全是自由意誌的展現,不會受別人所左右,更不是為了謀生。他永遠保持一顆年輕的心,不斷在努力。他還有顆慈愛的心,這非常重要。他給普通人做了很多普通的事情,一般像他這樣有地位的人,可能不太願意做。這是我們通常學不到的一點。他不是裝的,他是出於真正的愛心。他真的就像一個聖人。像他這種人,有一種對於人類的博愛,存在於血液裏的博愛。有名的經濟學家很多,有高尚道德的人也很多,但能達到他這種境界的人很少很少。在跟他接觸中,對於他的很多精神,我有時會想,為什麼茅老師能做到,我們卻做不到?

所以,能在30多年前認識他,真覺得是一件蠻運氣的事情。中國人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如果我們每個人都謙虛一些,我們可以向很多人學到東西。但一生碰到像他這樣的老師、朋友,應該是蠻難得的。

與企業界關係不影響學術獨立

訪談人:你一向自稱特立獨行的學者,但人們看到你和一些商界大腕過從甚密,因此質疑這對於從事經濟研究並得出公正判斷會有影響,你怎麼看?

張維迎:對於一般人而言,這麼說不是沒有道理。我在政界、商界、學界以及新聞界,都有很好的朋友。其中商界的不少人在他們下海之前我們就是朋友。我覺得,對於學者來講,他真正需要做到的,就是超越,有獨立的學術人格。一般人肯定認為所謂屁股決定腦袋之類,但學者之所以為學者,是因為他有一種超越,或超脫。舉個例子吧,恩格斯是個資本家,馬克思跟他關係最好,但這並沒有阻止馬克思提出推翻資本主義的理論,而且恩格斯本人也是超越了自己的資本家身份。

我跟某一個人交往,坦率地講,不是因為他的身份、地位,喜歡交往,是因為他這個人本身讓我感興趣。我與朋友交往有一個原則,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從不從朋友那裏獲取個人好處,這是我做人的原則。其實對於我的很多觀點,有很多企業家也是不高興的,我和他們也有很多爭論。至少到目前為止,我不認為與企業界的關係對我的獨立性有任何傷害,正如與政府官員的交往沒有影響我的獨立性一樣。這不是嘴上說說,有文章和言論在。而且,適當的交往恰恰有助於我更多地了解社會。

但如果一個人做不到這一點,那他就可能不太適合做學問。如果你跟誰交往多,你就受他的利益的支配,這樣的人可能不很適合做學問。我支持民營企業的發展,批評國有企業,完全是基於我的理念。

當然,話又說回來,我們跟任何人交往,都會受到一些影響,因為他會提供一種信息。假如你研究宏觀經濟問題,跟企業家交往多,他們就會跟你談很多的市場變化、需求狀態、訂單狀態等,這肯定會影響你對宏觀經濟的判斷。但我的意思是說,學術的獨立性,本質上與這些東西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