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煙,和大家互相問幾句近況,之後他就回家了。母親正在廚房做下午飯,父親在房裏。見麵互相打個招呼,父親轉向老婆說:“飯做得咋樣了?能不能稍好一些?”
父親的意思,許宏濤和母親都聽得明白。父親是讓如果有可能,提高一下質量。母親說:“麵條都要擀好了,我炒幾個雞蛋吧。另外,還有些剛掐的嫩苜蓿,我炒一下。”
許宏濤說:“算了吧,隨便做些吃的就行了,不要太麻煩。”
吃飯的時候,許宏濤講了他在西安的見聞,並且說:“這行道如果做得好了,能發大財,因為利潤空間的彈性很大。做得不好,賣不出去,就沒有什麼利潤。”
母親聽得似懂非懂,說:“東西貴,肯定是質量好。好的東西,肯定和便宜的是不一樣的。”
父親說:“我對那些也不懂,但是因為你在這個行道裏幹,我有時候就不由得想這行道的門道。我想,做酒和做醋、做黃酒也許是同樣的道理,頭道醋、頭道酒肯定比二道要好些,頭道價錢會高些,但不會高得差別很大。可是,白酒的價格差別為什麼會有那麼大呢?”
許宏濤說:“那是因為市場上有需求,有些人需要用高價位的酒顯示身份,廠裏也樂得把部分酒的價位定高,可以多掙錢嘛。”
父親聽了這話,噢了一聲,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許宏濤在吃飯的時候,對父母講了自己的想法:“如果酒廠經濟效益持續不好,我就打算辭職,直接代理某個廠家的產品,這樣會有更大、更自由的發展空間。如果能打開局麵,肯定會比現在的收入好得多。賣得好了,好比自己開了一個酒廠。”當然,關於定製之類的話,他並沒有向父母親說,他知道,這些說來話長,他們也不一定聽得明白。
父親說:“先不要想那麼多,酒廠效益再不好,也是國家的酒廠,別人能混著,你也就能混著。有個什麼問題,前麵有廠長他們擋著,也有縣上領導擋著。如果辭職不幹了,那就真正成了沒天收沒地管的自由人了,也就把大學白白上了。”
許宏濤想說出截然不同的觀點,還沒有來得及張口,父親又說:“如果真正的離開酒廠,沒有了工作,咱們莊裏人會笑話的。再說,生意也不好做,如果做不成,錢沒掙下,又沒了工作,那就難說了。”
父親坐在炕裏麵,眼前放著一個大紅木盤子,裏麵有一碟香椿炒雞蛋,一小碟用醋和鹽浸過的醃韮菜和切蒜瓣。許宏濤和母親分坐盤子兩邊,腿吊在炕沿上。這是他們這些年很多時候的吃飯格局。
父親說的這些話,許宏濤沒有反駁。他曾想向父母說,做生意雖有賠錢的風險,但也有發財的可能。他可以說出自己充分的理由,但父母不一定理解,想想也就沒有說。
父親說話時,吃飯的速度明顯慢了,到後來幾乎沒再吃。父親沉默一陣之後說:“我剛才想,你還是不要想著做生意了。這樣吧,趁著酒廠暫時還算正常,花些錢,找關係托熟人,把你和媳婦從酒廠調出來,在縣上或鄉鎮上的某個單位,找份工作。咱不求當官發財,隻求穩妥就行,像人們常說的,先人墳沒埋好,沒埋到風水寶地上,沒有出下個當官的,就不要想那些事了。我曾經把咱們村上的每家每戶都分析過,也想過電視上、報紙上說的那些當大官的,我想明白了,那些人,都是家裏脈氣發了,他們才能把官當大,也才會有大出息。”
許宏濤對於父親的這套說法感到很可笑。在他成長的這三十多年中,他多次聽父親說過類似的話,他曾經同意過,也反駁過,大多是默認,但是今天,他卻很反感這句話,他很想批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