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道德的石頭砸人,是最容易的一件事,也可能是比較愚蠢的一件事。因為,道德,僅僅是道德,麵對錯綜複雜的感情和性,它隻能隔岸觀火。
幾個月後,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樣的千日混進了京城的一家報社。
他所做的報紙有個很學術的名字,叫《娛樂世界與精品購物研究》,全世界的報紙也叫不出這麼別致的。領導有方,封麵上“娛樂世界”四個字大象那麼大,隨後的就螞蟻一般大,遠遠看去,這個報紙的娛樂性凸顯,研究就忽略了,符合大眾口味。前幾年,京城報界有說法,說門戶報紙是市場上最後一塊蛋糕,大投資大產出,快砸錢就快分蛋糕。那時華爾街風險投資剛剛在網絡市場上铩羽而歸,資本大鱷舍骨尋肉,緊急殺個回馬槍,又轉向紙媒。領導申請改成日報,居然批下來,趕緊融資,圈了數百萬美金,大肆招聘人馬,政、經、社、娛一塊都不落,與《京城晚報》《京城時報》《京城晨報》赤裸裸幹上了。京城雖大,比那村子、城鎮是要大很多,但從飛機上看下來,也是彈丸之地,密密麻麻人流穿梭,也就相當於一個大螞蟻窩,四五六七八家開張沒開張的日報競爭,做相同的新聞,未免慘烈了些。先是人才爭奪,新報紙挖老報紙的牆腳,許以高職位高薪酬,有些個從業經驗的,成了香餑餑。其他從網絡媒體下崗的,也一窩蜂紮進來,成了生力軍。經過一年多的拚殺,死的死了,活下來的各有活路:《京城晚報》依靠長期忠誠老讀者屹立不倒,《京城晨報》立意改革創新獲得生機,《京城時報》則專攻藍領讀者群,而《娛樂世界與精品購物研究》則獲得白領人群的青睞。
好景不長,三年後,報業整頓,《娛樂世界與精品購物研究》被取消日報資質,重新打回娛樂時尚周報的原形。據內部消息,這可能也是報社之間競爭的結果。沒有辦法,隻能大肆裁員,像千日這樣的,算是幸運者,從社會記者轉為狗仔隊。原來,就在日報競爭的這幾年,娛樂報紙也進行了幾輪殘酷的搏殺,最後留下《大明星》和《娛樂周報》兩家幸存。《大明星》走八卦路線,以偷拍明星隱私迎合讀者趣味,《娛樂周報》則走主流價值路線,以時尚和品質獲得讀者,各安其命。《娛樂世界與精品購物研究》現在吃回頭草,夾在兩者中間,也隻能走中間路線,一麵跟《大明星》競爭八卦隱私,一麵跟《娛樂周報》競爭時尚內容,讀者愛什麼你就得有什麼,胡子眉毛一把抓。
這天,娛樂編輯部在開選題會的時候,千日接到了一個讀者電話。
“你是筆名叫千日的先生嗎?”
“不,我是真名叫千日的記者。”
“哦,對不起,你這個名字太有個性了,我打死也沒想到是真名——我是姚敏,找了你好幾天,打這個電話是為了感謝你。前幾天我在一個飯店大堂裏等人,翻了翻你們報紙,正巧看到你寫的那篇文章,當時我眼淚就出來了。我想一定要找到你,跟你說一聲謝謝,幾乎全世界的人都在聲討我,就你為我說了公道話,我真的感謝你。”姚敏說到最後,聲音都哽咽了,這讓千日覺得自己的那篇文章確實對她有觸動。
大概是兩周前,一塊廣告撤了,留了個天窗,主任老孟催促千日寫一篇評論補上。千日是報社的快手,隻要是寫字的,什麼髒活累活都肯幹。當時千日在網上找了找線索,發現轟轟烈烈的資深明星秦國強和姚敏的緋聞案裏,多是對第三者姚敏的責罵,便寫了篇《第三者就該死嗎?》:
女人愛上一個男人,愛得早的能當上人家的老婆;愛得遲了,就隻能當第三者。
姚敏的不幸是,她做了後者。更不幸的是,和她好的是口碑極佳的知名影星、有婦之夫秦國強,一個壞女人的帽子不可避免地戴在她頭上。
最不幸的是,秦國強原來甜言蜜語的承諾全是泡沫,並且不承認認識姚敏,使得姚敏不得不抓住打官司這根救命稻草,試圖討回一點公道。
超不幸的還在後麵:姚敏在這場較量懸殊、證據缺乏的官司中完全敗北,因而我上麵所說的事實,在法律上已成姚敏的謊言。
而我之所以還陳述以上的觀點,僅僅是憑著一點直覺:假如秦國強真的不認識姚敏,姚敏有何能力導演一出這麼逼真的鬧劇?秦國強若是被誣陷,又怎麼會一直處於守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