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們也真不容易哩,大好的年紀,再找個男人到後邊去過日子不成麼?”
“大哥你哪知道,我們當時為了吃飽肚子,早已經把身子賣給了這街上的鴇子。這房、這酒菜、這衣服,可都不是白來的!再說了,哪個男人願意要我們這些撇腿兒女人呢?要是給你,大哥你敢要麼?”
“這個?”老旦看著紅衣女子幽幽的眼,噎得說不出話,隻得接過阿香遞來的酒,含著氣喝下了。
“大哥,看你是個誠實人兒呢,家裏老婆孩子好麼?”
“不知道啊,一出門就一年光景了,那地界兒沒準兒已經被鬼子占了。俺可想他們了,可也不得回去,心裏揪得難受哪!”
“孩子幾個?多大了?”
“一個娃,是小子,三歲多了,該能和同村娃子成天鬧了。妹子你呢?有娃麼?”
“有娃子還能幹這個?本來想要的,男人被拉走了,才過了半年日子,臨走連個種也沒給我留下!”
“妹子,這嶽陽離戰場一匹馬的遠近,要是俺們頂不住,鬼子打過來,你們怎麼辦哩?”
“大哥啊,我們這號婊子能咋辦?去哪裏不是還得幹這個?鬼子來了又怎地?鬼子他不也是人?不也得想找女人弄,完事了不也得給幾個錢?我們姐妹都想開了,哪也不去了!這跑來跑去的,躲開鬼子也沒覺得有什麼安生日子,我就不信鬼子來了會把這嶽陽遠近幾十萬人都餓死。我們都是苦命,吃這點皮肉青春飯,莫非還有人難為我們不成?阿香再斟酒!”
不知不覺,又一瓶酒下肚了。後房炒出兩個菜香辣可口,老旦吃喝了個痛快,起身時頗有醉意。樓下傳來說話聲,阿香趕緊迎了出去,一男一女轉眼上了樓。
“阿琪,這個月的份子錢該交了吧?拖了十幾天了?”
上來的女人瘦如枯柴,插著根老長的金發髻,一張蠟黃的臉皮像抹過煙袋油子,離著一條大桌的遠近,老旦便聞到那滿身的酸臭。
“呦,玲姐啊,這麼大晚的您還來啊?真對不住您,這些天生意不好,我們已經是日夜不閑了,可就是沒幾個人上樓,那些窮兵爺我們也不敢招呼啊!”阿琪便是紅衣女子,她換作一副笑臉,過去攙住了那女人。
“啥不敢招呼,這不就坐著一個?敢情你們比那黃花閨女還要金貴啊,這麼挑三揀四的?”
“玲姐您就再等兩天,等湊齊了我們姐妹倆給您送去,這大老晚的,夜風吹著您了可擔待不起,還得仰著您過活哪!”阿琪仍是笑臉,一隻手卻攥了拳頭。眼前這人就該是那個鴇子了,她大咧咧地坐在老旦對麵,斜著眼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桌上,對阿琪繼續說:“呦,已經酒過三巡了,怎地軍爺還穿得這麼嚴實?大衣還沒脫,你們兩個當這裏是開酒館子哪?不緊著伺候,都幹什麼吃的?”
老旦心中冒火,可又不好發作。婊子行裏有自個兒的規矩,你個千裏迢迢路過的大頭兵,如何能管這龜事兒?早聽袁白先生講過,你要是稀罕窯子裏麵的女子,要用大價錢贖出去。袁白先生年輕時候就占過花魁,銷魂銷得一個銅板不剩,想攜之同去,老鴇張口就是三百兩銀子,袁白先生在窯子門口大哭一場,從此發奮讀書。老旦不知道花魁是什麼頭銜兒,隻猜那定是美得不能再美的女子。
老鴇指著隨上來的一個豬頭樣男子說:“阿琪,軍爺看來沒這雅興和你們周旋,這是我姑舅家的兄弟,今晚上住你們這兒了,好好伺候著,別說我招待不周,錢你們就晚給幾天吧?愣著幹嗎,還不趕緊的,待會還有事兒呢!”
老旦的火從頭頂躥出來,燒得腦門發燙,恨不得將這老逼扔出窗戶去。前方在抗戰,後麵還自己整自己。見那豬頭男人笑著去拉阿琪,老旦再忍不住,抓起酒壺就打,但酒後沒準兒,壺在牆上摔了個碎。可也嚇著了這兩個。老鴇猛跳起來,邊退邊指著老旦說:“你,做什麼?你是什麼營地的?這城防司令可是我親戚?你別胡來啊,出了事兒你兜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