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冬天的圍困(3)(3 / 3)

這辦法如此惡毒,戰士們怒起來,拉完屎的二子忽地抄起槍,罵罵咧咧地就要動粗,連楊北萬都站出來,噌地抽出刺刀。老旦壓著怒火一擺手,又擋住少校的槍,摘下帽子,咬著牙慢慢說:“長官,俺和這幫弟兄們出生入死,大家守在這裏,人死了一小半,陣地可一寸都沒丟。這幫弟兄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馬貴兒和虎子隻是凍迷糊了,犯點子錯誤就要槍斃,團部就不怕寒了戰士們的心?大夥兒沒吃沒喝沒子彈,出去拉泡屎都會挨槍子,偶爾有些個想家熬不住的,就不能看在這幫弟兄的情分上饒他們一回?”老旦語氣雖平,額頭卻青筋暴起,漲紅的臉使他的傷疤顯得格外猙獰。

“俺知道每條溝裏都有這事,這不是啥稀奇事!團部要就是想宰他們,就先宰了俺再說!”老旦終於忍不住,梗著脖子發了狠。

戰士們聽了他這話,再不含糊,凶巴巴地圍住那幾個憲兵,有人手裏拎著槍,隻等連長一聲令下。

少校吃了一驚,卻不慌。那幾個憲兵腿肚子都軟了。少校掏出煙來自己抽,看著四周的士兵們。

“幹什麼?造反?來吧,衝我來。”這聲音陰陰的,“看得出你也是老兵,這不是咱打鬼子那時候了,老弟,這個戰場決定你我的命,打贏了咱就是人,打不贏咱連狗都不是,你憐惜這兩個逃兵,到最後咱們敗了,可沒人憐惜你。”少校吐著煙圈說,“207團的團長和兩個營長昨天被槍斃了,知道為什麼嗎?”

老旦搖了搖頭。

“他們手下幾個兵跑過去,又跑回來給****捎話。上麵知道了這事。雖然他們沒有投降,但一樣要槍斃。你這兩個要是跑回來,你的腦袋能保住?”少校抽完了煙,見二子瞪他,就將煙頭擰在二子的鋼盔上。二子一鼻子灰,卻不敢言。

“營長,別為我們背黑鍋,我的命賤得像土坷垃,死了沒個啥!弟兄們別這樣啊,不劃算,不劃算啊!長官,我們去就是了!”虎子見雙方劍拔弩張,禁不住哭著跪下了。老旦明白少校說的,卻挪不開腳步。少校見他如此,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張紙,一抖打開,舉到老旦麵前。

“俺不認字,寫的啥?”老旦心虛起來,臉紅成了柿子。

“你不認得字,也不認得團部的紅章?看清楚了,就地處決,立即執行!明白了麼?”

少校嘩地收起紙,歪著嘴對老旦說:“你讓我拿哪隻眼瞧你呀?誰沒幹過鬼子,誰沒見過血?我在馬來半島吃過鬼子的肉,喝過猴子的血,挨過毒蛇和螞蟥,要不是眼神不好,你以為我會來跟你幹這個?”

少校猛地摘下了墨鏡,那張冷酷的臉上,一隻眼已經沒了黑色,竟是慘白的一團,而另一隻帶著暴怒,惡狠狠地瞪著老旦。

“咱們這一仗不能輸,輸不起了呀!”少校猛然大叫起來,“不整肅軍紀,終歸一敗塗地。咱們不缺槍不缺炮,也不缺吃喝和彈藥,咱們就是缺當年打鬼子的那股勁兒!我們拚命從日本人手裏奪回來的江山,死了幾百萬弟兄保住的********,你就忍心給共產黨奪了去?”獨眼少校猛地抬槍,硬硬頂住老旦的腦門。戰士們被他嚇著了,沒人敢舉起槍來。

“執行命令,讓他們往前走?”少校陰陰地說。

老旦看著那隻獨眼,心裏歎了一聲,看了看馬貴和周虎子。他們哆哆嗦嗦地走上戰壕,周虎子哭成了一團爛泥,被馬貴攙著才能前行。馬貴對著幾個憲兵啐了一口,說道:

“營長,弟兄們,爺們兒上路了!虎子,別給咱弟兄們丟臉!哭你媽了個逼啊!”

二人掛著槍緩緩向前走去。幾個憲兵舉起了槍。老旦心如刀絞,也隻能強壓悲憤看他們遠去,急出滿身的大汗。

空曠的兩軍陣地之間,兩個孤零零的國軍士兵走向****的陣地。兩邊的士兵都瞪大眼睛看著他們,死寂的戰場上隻聽見兩人沉重的腳步聲。兩人走過一片片凍僵的死屍,饒是馬貴身經百戰,那腿也在打哆嗦了。老旦聽到了****劈裏啪啦的槍栓聲。

****那邊打來一槍,又脆又長的聲兒。馬貴應聲晃了兩晃,卻沒有倒,他猛地一推虎子,回過身來,麵朝****陣地大喊:

“虎子往前跑,快跑!王八羔子們,往你大爺身上招呼!”

虎子扔下槍和頭盔,舉起雙手撒腳向****陣地跑去。

憲兵們開槍了。一串子彈蛇一樣在地上爬著,又猛地跳起,咬在馬貴寬闊的身體上,崩出片片血霧。馬貴掙紮著,口中噴著黏糊糊的血,他伸開雙臂,接著更多的子彈。幾支衝鋒槍將他打得跳起來,老兵馬貴發出長長的號叫,明明要仰倒,卻發狠地撲向前,沉沉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