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閑話: 民國閑人瑣事(9)(1 / 1)

詩集中的第一首詩,即為《讀杜詩》,由此可見王氏對杜詩之重視與推崇,亦絕非典章摘引或詩法追隨上的那種文人作派,而是與現實境遇息息相關的那種神魄相通。詩中所言的“亂裏山川供痛哭,愁邊花鳥趨蒿萊,朱門酒肉知多臭,肯向耒陽進一杯”雲雲,絕非一般意義上的文人憤怨、懷才不遇之句,實乃王氏十餘年流寓他鄉,觸目瘡痍、血熱齒冷之際的肺腑之言。

從王氏對杜詩的推崇來看,整本詩集中貫穿一氣,無一不真性情、無一不真事實。如《讀杜詩》中那樣蒼涼悲切的詩句屢屢觸目,俯首皆是。在閱畢陸遊的詩集之後,他不無憂憤提醒那些不知家國危難的“風雅”人士,在《題放翁集》中寫道,“伯仲何人擬臥龍,胡塵愁絕洛陽烽。九州島島應有綿綿恨,南國偏多靡靡風”。在與諸友歡聚,原本應雅談悅然之際,在《諸友》一詩中他卻獨作悲音,寫道,“閑雲出岫本無心,劫灰無端卻又侵。永夜角聲催短夢,四山蛩語助孤吟。”在途經江西贛州時,他與剛從獄中脫難不久的徐建三諸友一行攜酒登上望江樓,憑欄把酒,在酩酊大醉後寫下四首絕句,開篇則是一句悲憤之語,句曰,“沉沉樓觀曆雲煙,亂後山川一惘然。”在寫完家書之後,他又作一首《家書後題二十八字》,“年來應自悔奔波,其奈胸中百憤何。欲作家書難著筆,八行箋上淚痕多。”即使在回到闊別多年的故鄉溫州時,即使在與相知舊友在龍溪酒酣興高之際,因為聽到一聲歸雁的鳴叫,也讓這個久歸的遊子難以入眠。王敬身詩學著作之《詩法指要》╥米╥花╥在╥線╥書╥庫╥ht

他在詩中寫道,“草草南來又一年,秋心陡起雁聲邊。琴尊舊雨江淮邊,烽火荒山斥堠連。”這樣的悲鳴比照著天邊的雁叫,是何等的蒼涼感懷,情真意切的詩句在此時勝過了任何一種故弄玄虛、擺場弄架的風雅套話。正因其十餘年親曆親為、真言真意的詩旅生涯,而絕非書齋造句、弄炫逞巧的附庸風雅,王氏詩作在師友間備受推崇,盛譽有加。

誠如王氏後來在《詩法指要》中強調的,詩主性情,重在真實,文字是代表語言,語言是表達感情,表達感情要傾吐肝肺,傾吐肝肺要契合實實,能夠這樣,才能做出好文章來。他曾向問學的後輩們選講過一首杜詩,認為可以作初學少年的模範。這首詩即是杜甫的《客夜》,詩雲:“客睡何曾著,秋天不肯明。入簾殘月影,高枕遠江聲。計拙無衣食,途窮文友生。老妻書數紙,應識未歸情。”王氏指出,此詩言情寫景,無不真實,句句明白如話,並不用典;隻“友生”二字出詩經,即包括一切朋友師生在內,亦習用名詞。其實,用王氏評價杜詩的話反過來評價其本人的詩作,也是相當適宜的。寫真事實,抒真性情的“真詩”,是王氏一生的詩學追求,在晚年的授課後學時也一再強調,在其晚年詩作中也貫穿著這一宗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