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踐學會了與百姓一起分享,凡是杯中的酒,碗中的肉,籃中的飯,沒有不與身邊的臣民兵士一起分享的。凡是生病的百姓,勾踐一定親自慰問;凡是有喪事的人家,勾踐一定協助安葬。他深入阡陌街巷,敬重老人,疼愛幼童,撫養孤兒成長,詢問百姓疾苦。用忠信恩惠幫助百姓,用淳樸寬厚對待百姓。凡是富人,能讓他們安心;凡是窮人,能讓他們生存。製定政策,也努力做到補充不足,調節有餘。貧能安樂,富能好禮,越國之內階層相安,百姓相合,君臣相得。
沒有想不到的,隻有做不到的。輸光了資本的勾踐,隻剩下自己的雄心和一群跟著自己的百姓,於是勾踐就體恤他們,撫慰他們,同甘共苦。國可亡,民猶在,終能複興;君可敗,政不敗,終能重振。
經過了數年的勵精圖治,越國國力大增,趁著夫差參加黃池會盟之機,起兵攻吳。越國百姓互相激勵,父親勉勵兒子,兄長鼓勵弟弟,妻子激勵丈夫。百姓都說:我們有這樣的國君,為他去死又有何畏懼呢?正應了那句話:得民心者得天下,不久,勾踐率領臣民一舉滅吳,複國雪恥。
以齊國之弱,越國之亡,能轉危為安,敗中取勝,靠的正是體恤百姓,仁政愛民。小國、危國、亡國皆能因百姓支持而強大,更何況那些大國、強國和存國呢?所以說,國家之所以危亡,在於上下不能同仇敵愾;政府之所以衰敗,在於官民關係分崩離析;百姓之所以瓦解,在於社會共識四分五裂。
中國兵法的戰略觀念,以民心向背作為一個衡量指標,理論上是這樣表述的:
人心向背之機,間不容發,一或失之,噬臍無及。
(《元兄·燕鐵木兒傳》)說的是國家用兵,君主舉事,一定要考察民心。如果民心厭惡,萬萬不可強行,勉強為之必然大失民心,非但不能成功,反而會直接危及社會穩定,成為國家興衰轉化的樞機。一旦敗局已定,隻能追悔莫及。
這種例子太多了,最具代表性的莫過於“闖王”李自成了。崇禎初年,陝西發生饑荒,多數百姓為了生存,淪為盜賊強盜。李繼貞上書朝廷,請求撥款救災,崇禎心有餘力不足,低估了百姓的爆發力,也高估了政權的穩定性和官吏的能力。而此時最有實力的鬧事隊伍,首領是李自成,他聽取謀士李岩的建議:要想奪得天下,就一定要順民心,不要輕易塗炭百姓,要想辦法贏得天下百姓擁護。他們打擊土豪鄉紳,救助饑民。民間便流傳著“迎闖王,不納糧”的歌謠,百姓兒童交口傳唱,追隨李自成的饑民越來越多。
李自成把這些饑民組織起來,編成起義軍,製定了嚴明的軍紀:軍中將士不能私藏金銀,不允許擾民害民、騷擾婦女。對馬匹闖入市集擾亂百姓,或者軍士踐踏稻田等惡意破壞的行為,嚴加管束,重者還可能予以處斬。李自成以身作則,帶兵作戰,不近酒色,與將士同甘苦、共患難。由此,義軍深得百姓擁護,最終抓住了戰機,攻入北京城內,逼得崇禎煤山自縊。
然此一時,彼一時,李自成在建立大順政權後,鬥誌皆無,忘記了信守此前愛民、護民、恤民的宗旨。他先是對明朝舊官吏敲詐勒索,要求繳納金銀財寶,還列出具體的數目,中堂十萬,部院京堂錦衣七萬,道科吏部五萬三萬,翰林三萬二萬一萬,部屬而下則各以千計。起義軍真是造反出身,不懂會計,也不想想晚明官吏有這麼多家產嗎?
拿不出來,是態度問題。不願獻納,更是態度問題。大將劉宗敏專門負責此事,直接上刑拷打百官,半個月不到,致死者一千六百多人。上梁不正下梁歪,李自成手下士兵也是“殺人無虛日”,掠搶民財,讓北京的百姓徹底遭了殃。
一場屠戮搶奪,就讓李自成在北京待不下去了。明朝舊吏麵對不講理的殺戮和沒有理由的拷打,看清了新政權的本質。投降的開始後悔,不投降的便堅決不投降。吳三桂更是下了死心與李自成為敵,外地的明朝殘餘力量也不再觀望,更不指望李自成來收編,幹脆擁護建立了晚明政權。當李自成敗退離開北京後,再也沒有當年攻打北京時的一呼百應,而是將帥離心離德,最終軍心渙散,走投無路,一敗塗地。
孟子所謂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個“道”即是正道。堅守正道需要付出代價,雖艱辛,但總能走向光明。李自成攻下北京後,若能一如既往地體恤百姓,如曆代開國之君那樣警惕戒懼,則不至於那麼快重蹈覆轍。民間常用“打了十八年天下,坐了十八天皇帝”來形容李闖王不識時務,白忙活一場。李自成因恤民而成功,又因虐民而失敗,成也如此,敗也如此,著實讓豪傑扼腕而警惕,讓史家嘲諷而歎息。
積儲為富。藏富於國與藏富於民的根本差別,不在於錢財所處之地,而在於由此造成的民心變化。有國而無民,最終必然打破國與家、官與民的平衡點,導致人心思變,期待革故鼎新。
積儲為富,說的是要積蓄財貨充實國力,保證國家的穩定,為即將發生的戰爭和災患,提供物質保障。俗話說:炮彈一響,黃金萬兩。戰爭雙方消耗財力、人力、物力,為的就是要對手說個“服”字,這道理兵家清楚得很。《孫子兵法·作戰篇》中算了一筆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