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2 / 2)

羅夢鮮就是雷清蓉今天要見的那個男子。

“真的?”

雷清蓉聽了這話,又禁不住像小孩一樣叫了出來。

老婦人撇了撇嘴,似乎有些責怪雷清蓉少見多怪一樣,說:“可不是!要不然,土改時他父親、他爺爺怎麼會被鎮壓呢?又怎麼會被劃成地主成分?”說完,又自顧自地歎息了一句,“唉,這人呀,真沒法說清!”

雷清蓉正要問是怎麼被鎮壓了的,可看見旁邊有幾個人在盯著這邊看,有些不好意思了,就不再問什麼,隨老表姨朝院子深處走去。

她們沿著一條犬牙交錯的青石板甬道往前走。青石板不知經過了多少人的踩踏,已經顯得十分光滑。甬道兩邊都是高高的院牆,濃濃的陰影把甬道遮得嚴絲合縫,使雷清蓉感到絲絲涼意。這涼意意境很深,像是從遠古走來。不時有一扇扇厚重的木門朝甬道開著。木門兩邊,有蹲著威嚴的石獅子的,也有用千年古龜馱著粗壯的石柱的,石柱上的雕刻一如雷清蓉先前看見的一樣精美。甬道裏十分幽靜,但從敞開的大門裏,卻不時傳來嘈雜的人聲和油煙的味道,讓人想起凡人俗世的生活。

也不知拐了幾個彎,老表姨帶著雷清蓉,終於在一處敞開的大門前停住了。老表姨收了傘,回頭對雷清蓉說:“到了!”

雷清蓉朝大門看了看,大門有些滄桑——兩旁的石獅子隻有半截身子,沒有頭。牆上的圖案和門楣上的匾額,被人用鏨子鑿過。鑿的人大概一方麵出於義憤,一方麵又有些漫不經心,把牆鑿得深一錘淺一錘的,像麻婆臉上的麻斑。離大門不遠的地方,有兩株爬山虎,細小的藤蔓正沿著牆爬過來,似乎想用自己的葉蔓來蓋住這些不協調的斑點。

雷清蓉聽老表姨說“到了”,以為進了門就是。可沒想到老表姨並沒有停下來,而是帶著她繼續往前走。她從兩間像是門廳的小房子走過,跨過一道門檻,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很寬很大的院壩。和先前走過的甬道一樣,院壩也是由犬牙交錯的青石板鋪成,但由於沒甬道走的人多,沒那麼光滑,從石板縫中透出的一些綠綠的苔蘚樣的植物,似有若無,仿佛中國畫裏的隨意點染一般。令雷清蓉感到大煞風景的是,院壩裏隨處可見的瓜皮菜葉、紙屑塑料和一攤攤雞屎鴨糞,在陽光下散發著一股股難聞的味道。雷清蓉想,也許正是那些垃圾和畜生的排泄物,滋養了那些石板縫中的苔蘚。院壩兩邊,是兩處敞廊,廊中四根高大的柱子,從柱礎到挑枋吊瓜,再到靠房的窗欞槅門,均精雕細刻,鎦金著彩。無論是動物還是花草,莫不栩栩如生,表現出刻工的精湛技藝。可是,在那些柱子和牆壁上,又不時有那些頑童們亂刻亂畫留下的“傑作”。走過院壩,上了三級台階,迎麵是一排大房間,兩邊是通道。雷清蓉想,那房間可能就是正房了。

從房間經過時,從裏麵探出了許多腦袋,盯著雷清蓉看。也許他們早就聽說雷清蓉今天要來的消息了。過了通道,呈現在眼前的又是一座前開後敞的大廳,一邊連接遊廊,一邊通過過廳和一天井相連。廳裏八柱屹立,高大而莊嚴。南北木板牆,和在前麵看到的敞廊一樣,廳裏也是雕刻盈堂,流光溢彩。然而,廳裏卻堆放著一堆堆的柴禾和雜物,散發著一股黴味。有一隻花狗正在柴禾堆裏打瞌睡,聽見腳步聲,懶洋洋地站起前腿,衝她們叫了起來。老表姨急忙把雷清蓉拉到身旁,向前舉起手裏的傘。可狗叫了幾聲後又躺下了。雷清蓉隨著老表姨從右邊的天井拐進一條小巷。巷子裏很黑,雷清蓉的眼睛一時沒有適應過來,有些深一腳淺一腳的感覺,不得不用手小心地扶著一麵牆壁。走了五十多米,眼前豁然開朗,因為又一處天井出現在麵前。這個天井的麵積不大,也就七八平方米的樣子。天井裏的青石板有些破碎了,從破碎的縫隙中鑽出了三三兩兩的雜草,四角和邊緣墨綠的苔蘚也很厚。不用說,這兒的地勢低,要比前麵正房潮濕得多。雷清蓉抬頭看了看天空,天空是狹窄的,卻又是瓦藍的,非常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