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3 / 3)

在這樣一場改天換地的大革命中,羅家莊園頭號大財主羅軒德的命運,已經沒有一點懸念了。

在後來的幾十年中,令一些人扼腕歎息的,是羅軒德已在上海同濟大學念書的兒子羅文奇本可以躲過這一劫的,但這個書呆子,在羅家莊園的革命運動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卻自己回來了。不但他回來了,還把一個叫鮮蔓的未婚妻也帶了回來。

本來,這一對青年回來是有目的的。大學雖然是讀書的地方,可在這場天翻地覆的革命洪流中,也早已不是象牙塔。學校除了不斷地組織遊行、慶祝解放以外,還組織了許多報告會、學習會,提高學生的覺悟。同時,各種信息也紛至遝來。出於自己家庭的原因,羅文奇十分關心一些有關土改的政策、動向和消息。在這些不斷湧入腦海的信息中,有許多關於一些地主抗拒土改、暗地轉移財產,最後被人民政府槍斃的事件。還有一些地主甚至組織起反動武裝,和人民政府為敵,最終自取滅亡的報道。羅文奇是學校的進步青年,看了這些報道後,就想起自己的父親。他雖然知道父親思想開通,但運動來得這樣猛,又是一場徹底的變革,就怕他一時糊塗,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他想和家裏聯係一下,可既沒電話,連書信也斷了好幾個月了。於是,羅文奇萌生了回家開導父親的想法。他先是向學校的黨組織彙報了自己的想法,學校黨組織自然是大力鼓勵與表揚了他一番。接著,才告訴未婚妻自己要回家的事。

未婚妻鮮蔓出身於上海一個書香門第之家,江南女子,小巧玲瓏,多才多藝,溫柔又多情。她和羅文奇是在學校舉行的一次文藝演出上認識的。羅文奇朗誦一首自己創作的詩歌,鏗鏘明快,激情噴湧;鮮蔓用琵琶自彈自唱了一首小曲,琴音悠揚,加上她的吳儂軟語,如鶯歌燕鳴。兩人一見如故,從此就好得如膠似漆。對這件婚事,羅文奇寫信告訴了羅軒德,先以為父親還會反對,沒想到羅軒德寫信來說:“吾兒已大,此等大事自當自己做主,父無他言!”現在鮮蔓聽說羅文奇要回去,也馬上吵著要跟著羅文奇一起走。羅文奇先還沒明白過來,可一看鮮蔓臉上的羞赧,一下恍然大悟。原來,鮮蔓已懷了自己的孩子,幾天前,他還對鮮蔓說,等局勢稍穩定一點,就帶她回去舉行婚禮。現在他既然要回家,鮮蔓自然想跟他一起走了。羅文奇想了一下,覺得這樣也好,隻要回去動員父親主動把財產、土地都交出來,配合政府土改,也就沒什麼了,何況父親一輩子還做過那麼多好事呢!隻要父親沒事,他們就在老家簡單舉行一個婚禮,也了了鮮蔓的一樁心事。再說,即使父親有什麼,那也不關他們的事。他們是擁護革命,擁護新政權的,還是學校的積極分子、進步青年。自己也沒做過什麼惡事,總不能也成了革命的對象嘛!

就這樣,兩個年輕人懷著良好的願望和對未來美好的憧憬,回到了羅家老房子。

然而,羅文奇實在是高估了革命群眾的理性,而忽視了在這場革命的盛筵中,他們身上隨時可以爆發的原始的瘋狂與盲動。在革命這輛飛馳前進的大車中,羅文望們的亢奮和激情,就像一隻隻上緊發條的鍾,想停也停不下來。何況他們壓根也不想停!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們才剛剛揚眉吐氣,怎麼能停下來呢?羅文奇用心良好,但無異於是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