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述良使用這樣的激將法,引誘雷清蓉上鉤,是有原因的。他心裏早就看不慣雷清蓉了。這倒不是因為房支間的矛盾,更主要的是,他覺得從羅夢鮮死後,雷清蓉仗著一個烈士家屬的牌子,時不時在會上給村上的工作提一些“梭邊”意見,鬧得他們很不好受。就像今天這樣,要不是她挑起頭來,不但公路集資款有著落,還不會把賬拿出來公布。雖然公布了大夥沒說什麼,可羅述良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如果繼續這樣下去,自己在村民麵前還有什麼尊嚴?以後誰還聽幹部的話?現在雷清蓉既然這樣不知天高地厚,敢和他賭氣,那就試試吧!於是他靈機一動,就決定使出殺手鐧,教訓教訓這個女人。
他明知道三萬塊錢,就是天上的神仙下來,也把這條損毀的公路修不好,如果雷清蓉上了鉤,擺在她麵前的隻有兩條路,一是自己掏腰包墊錢,為她今天的逞強好勝付學費!但那不是一點小錢,動輒是好幾萬。他不相信她家裏能拿出這筆錢來!退一萬步說,即使她家裏有這筆錢,也不見得為這一句話就付出幾萬元錢的代價。再說,這是大家的事,她為什麼要白白往外拿出幾萬塊錢呢?難道雷清蓉瘋了?另一條路,那就是雷清蓉等會回去,頭腦清醒了,後悔不該逞匹夫之勇,而到自己麵前來賠禮道歉。隻要雷清蓉一來向自己下矮樁,那麼,以後她就會吸取教訓,不會時不時給村上提些不著邊的意見了!羅述良期望的,就是後者。他眼前甚至還出現了這麼一幅畫麵:等晚上雷清蓉來賠禮道歉時,自己一定要表現得傲慢一些!
可是,令羅述良沒有想到的是,他的話音剛落,下麵不少群眾就衝著雷清蓉喊了起來,這其中既有“弘公”一脈的,也有“安公”一脈的。當然,他們每個人喊的動機不一樣,有的和羅述良一樣,等著看雷清蓉的笑話,有的則是巴不得雷清蓉把這事幹成,好接替羅述良的位置。這些人喊得非常起勁,一邊喊還一邊揮舞著拳頭:“清蓉,幹!嬸,幹!清蓉,幹!嬸,幹!”
羅述良一看,忽然心裏又有些後悔了。他想,要是“弘公”那一宗人暗暗支持她,她真的把那條路修起來又怎麼辦?可他剛剛才吼出來的話,又不好意思馬上收回去。想了一想,於是就又衝雷清蓉補了一句:“不過我還有一句話,那就是不準到任何人家裏集一分錢!”說完,又對眾人說了一句:“你們誰如果交了錢,就不是人生娘養的!”
雷清蓉站在那兒,先還有些拿不定主意,畢竟這是一件大事。可她看見了大夥兒支持她的熱情勁兒,心裏漸漸明亮起來。現在一聽村主任這話,就又脫口而出:“不集錢就不集錢!”
“好!一言為定!”羅述良叫著,從台上滿不在乎地走了下來,張開一張粗大的手掌,在雷清蓉的手上重重地擊了一下。擊完,轉身對會計說:“她什麼時候動工,就把那三萬塊錢取給她!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有三頭六臂!”說完,頭也沒回,就大大咧咧地走出了會場。
這兒一些人看著羅夢科,以為支書會把村主任喊回來,批評他幾句,然後息事寧人。可羅夢科並沒有!剛才雷清蓉和羅述良較勁時,支書臉上始終掛著隔岸觀火的微笑,好像這事不但與他毫無關係,而且很好看一樣。直到羅述良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會場,羅夢科才對眾人說:“好了,既然雷清蓉同誌願意為全村人民勇挑重擔,樂於奉獻,我們黨支部當然熱烈歡迎,大力支持!不過,我可有言在先,”說著,羅夢科把臉轉到雷清蓉身上,看著她,臉上的皺紋繃緊了,顯出一副莊重嚴肅的神色,一字一句地說:“得在半個月裏完成工程!”
雷清蓉問:“為什麼一定要半個月完成?”
羅夢科沒好氣地說:“因為黨支部早就定好了的!群眾要行路嘛!”說完,仿佛不想讓雷清蓉再說什麼,支書大手一揮,對大夥說了一句:“就這樣了,散會!”說著,帶頭走了出去。一些人也就跟著他走了。
雷清蓉和另一些人留了下來,這些人主要是平時和她以及鮮老太太關係較好的“弘公”一脈的同宗。他們望著雷清蓉,神色中流露出疑惑和不安,七嘴八舌地問道:“你真修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