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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特大新聞!"小偷肖永川詭秘地擠著眼,黑黑的臉皮上泛著一股又妒忌又驚奇的光,順著寨路直跑到洗衣服的堰塘邊,衝著正在洗衣服的"快腳"蘇道誠和"卷毛"王連發連聲叫道:"天下頭一號大新聞,柯碧舟軋女朋友啦!""我不信!"蘇道誠輕蔑地撇了撇嘴,雙手把一件外衣絞成麻花狀,鼻子裏"哼"了一聲道,"柯碧舟要能軋到女朋友,石頭上也會長莊稼了。"
"卷毛,"王連發眨了眨眼睛,不慌不忙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那姑娘已經來了,坐在集體戶和柯碧舟談話呢。"肖永川又羨慕又不解地說,"叫我大大吃了一驚!"
蘇道誠把洗淨的衣服、褲子扔進搪瓷花臉盆,不屑地說
道:"那也準是個醜八怪,要不,誰會看上柯碧舟?他憑啥資格花女人?"︰米︰花︰在︰線︰書︰庫︰b
"偏偏不是,"肖永川點燃一支煙,眯縫著眼睛吸了一口,徐徐地吐出煙圈道,"那姑娘很漂亮,弄得我也心癢癢的了。有啥辦法呢,我的名聲太大了,那姑娘連眼角也不瞥我一下。"
"噢?"蘇道誠端起臉盆,明顯的雙眼皮眨動了兩下,晶亮的眼睛裏閃出水靈靈的光彩,滿腹狐疑地問,"真有這種怪事?"
肖永川把手一攤,做出個瀟灑的姿態:"不信你自己去看。不過我話說在前頭,你可不要搶人家戶頭啊!"
蘇道誠眼睛一斜,嘴巴一咧,自命不凡地說:"我還要看看值不值得花工夫呢!"
矮墩墩、胖篤篤的王連發收起堰塘邊石階上的肥皂、刷子,絞幹衣服,隨著站起來,粗濃的兩條眉毛往起一揚,半真半假地說著笑話:
"嗬,一個剛走,你就想動另一個的腦筋啦?"
"哪兒的話呢!"蘇道誠臉不紅、眼不眨地道,"戀愛嘛,總要挑挑選選的。難道你願不挑不選?"
肖永川頭一昂,"嘿嘿"笑了兩聲:"當然,你蘇道誠人長得漂亮,牌頭又硬,袋袋裏分子又多,要花啥人,啥人就會上鉤。"
"哈哈哈,過獎過獎!"蘇道誠得意洋洋地放聲大笑起來。
回到集體戶門口,蘇道誠和王連發在麻繩上晾好衣服,隨著肖永川,三個人先後走進了男生寢室。
柯碧舟和杜見春兩個人相對坐著,正在閑聊著什麼。
看見三個知青進屋,柯碧舟站起來給杜見春介紹。杜見春雙手交叉放在身前,笑容可掬地向他們點頭。她看清了,五大三粗,黑黑臉皮,嘴角叼著半截煙,乜斜著眼睛瞅人的,是小偷肖永川。鬈頭發的那個,兩肩寬寬,圓胖的麵容端端正正,個子略嫌矮些的,是"卷毛"王連發。最引人注目的,是英俊漂亮的蘇道誠。這人中高個子,看去不胖不瘦,一雙閃著波光的明眸,直挺挺的鼻梁,極富表情的嘴巴,薄薄的嘴唇,兩道長眉,直伸到太陽穴邊上。一說話,嗓音甜潤悅耳,抑揚頓挫。正逢趕場天不幹活,他穿件毛的確良兩用衫,全毛薄花格子呢褲子,牛皮鞋擦得鋥亮。一進屋,他就有股與眾不同的自得勁兒,引起了杜見春的注意。杜見春心頭暗忖,蘇道誠果然名不虛傳,確實漂亮自傲。
湖邊寨上海知青集體戶,自從分家以後,各人的關係都處在不冷不熱的狀態。閑下來時,大夥兒團在一起能說幾句笑話,隨便聊聊。一有什麼利害衝突,互不相讓。在生活上,他們都嚴格控製在各顧各的程度上,既不交換食物,也不互相侵犯。這樣一來,表麵上看去倒還是一團和氣,日子過得挺和睦。骨子裏呢,幾個人之間都有些意見和看法。比如說,華雯雯和唐惠娟兩人,一個愛打扮愛花俏,一個端莊樸實,互相看不慣。華雯雯嫌唐惠娟"土",經常招呼那些山寨姑娘來屋頭玩,有時候坐在她床沿上,害得她又氣又惱又不好說。唐惠娟怪華雯雯賣弄風情,不愛勞動,好吃懶做,外表上幹幹淨淨,心底裏卻很肮髒。兩人之間話也說得很少。但是,這兩個姑娘和四個男生都保持著"和平共處"狀態,至少在表麵上,她倆對四個男知青是一視同仁的。而四個男生呢,卻又互相有看法。蘇道誠仗著自己來頭大,臉容漂亮,零花錢多,既看不起父親當南貨店經理的王連發,也看不起手腳不幹淨的肖永川,更看不起出身不好的柯碧舟了,在他們麵前,他常常顯出高人一等的自豪姿態。王連發說做事,都喜歡慢吞吞地來,拿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篤悠悠"的。他煮飯洗衣慢條斯理,走路說話有條不紊,出工幹活,也是細整慢磨,說是穩著點好。他自知各方麵不能和蘇道誠比,凡事也就讓他三分。肖永川則不同了,他很不買蘇道誠的賬,要論穿著,他不比蘇道誠差;隻要在外麵掏摸得手,他花起錢來,比蘇道誠還要大方,還要有"派頭"!蘇道誠在用工夫追求華雯雯的時候,正是肖永川和華雯雯打得火熱的那一段時期,因此,他處處與蘇道誠"別苗頭"。蘇道誠叫外隊一些知青來湖邊寨玩,殺雞宰鴨、喝酒打牌出風頭;肖永川也不甘示弱,馬上喊來更多的朋友,不但把集體戶鬧得一宿不能安睡,還帶著一把氣槍,鑽到靠近鏡子山大隊的樹林子裏去打鳥雀和野兔,壓倒了蘇道誠的威風。自從柯碧舟在雙流鎮阻止了肖永川的偷盜活動,肖永川的死對頭變成了柯碧舟,他時時處處都在說柯碧舟的壞話,在集體戶裏,稍有些不悅,不是朝著柯碧舟破口大罵,就是指桑罵槐,威脅恫嚇柯碧舟。要不,就用他那雙乜斜著瞅人的眼睛,冷冷地盯著柯碧舟,老在想著伺機進行報複。在湖邊寨集體戶,隻有在對待柯碧舟的態度上,好像是一致的。大家都較少和他說話,在他的麵前,大家也最少顧忌,想怎麼說就怎麼說。誰都知道,他家庭出身極差,在集體戶最沒有發言權,連大隊主任和生產隊長,對他說話也是粗聲大氣的。不過,插隊落戶快兩年了,喜歡看書和寫寫弄弄的柯碧舟,從來沒和五個知青發生過口舌,那倒是真實的。大家都把他當成一塊麵團,願和他說話,就說上兩句;不願和他說話時,當麵走過也如同沒看見。好在這人脾氣善,從來不會生氣。
今天,像杜見春這樣健壯漂亮的姑娘主動上門看柯碧舟,不由得叫其他人都暗暗驚愕。難道像柯碧舟這樣的人,還能找到杜見春那麼美的對象?大夥的心頭都是將信將疑的。
王連發進屋和杜見春打過招呼,稍坐片刻,便知趣地轉身走出了寢室。肖永川死皮賴臉地坐在床沿上,主動搭訕著和杜見春說話,杜見春瞅都不瞅他一眼。抽了兩支煙,肖永川也悻悻地離開了集體戶。
屋裏隻剩下杜見春、柯碧舟和蘇道誠三個人。柯碧舟滿以為蘇道誠稍坐片刻,也會像"卷毛"和"黑皮"一樣離去的,但蘇道誠一點也沒走開去的意思,他架起二郎腿,直著腰杆坐在床沿上,兩眼望定了杜見春,用甜潤討好的口氣問道:"你們鏡子山大隊的知青,今天就你一個人來湖邊寨玩?"
"是啊!"杜見春本來和柯碧舟相對坐著,聽見蘇道誠問,轉過臉來答了一句。
"你回去以後,給鏡子山大隊的知青捎個話,請他們有空來湖邊寨玩。"蘇道誠見杜見春轉過臉來,連忙又搜腸刮肚找出一句話來,笑嘻嘻地對杜見春道。
杜見春仍把臉轉回來,並不看蘇道誠,以不耐煩的口氣道:"我可以把話捎到,但我們隊的知青,都不認識湖邊寨這一帶的知青啊!"
"那有啥關係。"蘇道誠不以為然地說,"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是老朋友了嘛!你和柯碧舟,不也相識相交了嘛,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