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永川喜孜孜地說:"對了,這家夥平時窮得沒啥油水,前幾天剛分紅,他做了三百多勞動日,分到七八十塊現金,我記得他寄給阿妹三十塊,該還有四五十塊的。"
說完,帶頭撲到柯碧舟床邊的箱子跟前去,俯首望了望,叫道:
"哎呀,箱子鎖著。"
"問他要鑰匙!""俠客"專橫地說。
"強盜"端過油燈來,湊到臉上青紅發紫的柯碧舟身邊,伸手在他幾個衣袋裏熟練地一摸,就摸到了鑰匙圈。
箱子被打開了,柯碧舟還剩下的四五十元,準備留來開銷明年一整年生活的,通通被"俠客"抓在手裏。
"強盜"做了個手勢,然後指著躺倒在地的柯碧舟恐嚇道:"算是看在肖永川麵上,放你一馬。你要是膽敢講出去,或是再多管我們的閑事,老子們還要來量你的地皮"量地皮"——把人打倒在地躺著,叫量地皮。!"說完,"俠客"急忙接上話頭說:"不要跟他多囉嗦,量他
個小反革命,也不敢去報!弟兄們,岔路"岔路"——趕路的意思。吧!時間不早,再晚就趕不上火車了。還要走幾十裏呢!"
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從柯碧舟耳邊響過,他隻覺得那嘈雜沉重的腳步,踏在他心上一般震撼著他,身上好幾處地方,都疼痛難忍,喉嚨裏仿佛有一團火,在燒灼著他。他隻感到一忽兒工夫,集體戶裏安靜下來。五個流氓衝出了湖邊寨集體戶,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冬夜風雪彌漫的山野裏。
越刮越響的風像頭吼嘯的猛虎樣,呼隆隆地撲進大門敞開的集體戶。那盞油燈的光搖曳了一下,急速地熄滅了,泥牆茅屋裏變得漆黑一團,啥也不見。凜冽的西北風搖撼著這幢孤零零的知青茅屋,把支牆放著的挑水扁擔,也震落在地上。雪粉像麵似的卷進灶屋。柯碧舟的單人蚊帳,也被風吹得飄飄蕩蕩直搖晃。
冬夜十點多鍾,湖邊寨的大半人家已經熄了燈,鑽進了熱烘烘的被窩。即使有些人家還亮著燈,也大多是守著火爐、火炕,一邊烤火一邊做手工活兒,哪個人也不願出門白挨凍。
柯碧舟挨打的事,湖邊寨上的一般社員群眾,誰也不知道。
"卷毛"王連發喘著粗氣,伸出巴掌拍著幺公邵大山家屋門時,邵大山父女倆都已睡了。拍門聲驚醒了老人,邵大山直著嗓門問:
"是哪個?半夜三更還有人要船嗎?"
"幺公,不是要船,是有事兒啊!"王連發連忙答腔。
"啥子大事,明天說不成嗎?"邵大山一邊說話,一邊已經利索地披衣下了床,跑出來給王連發開門,"小王,我聽出是你,你們知青出事了嗎?"
"不好了,幺公,柯碧舟挨流氓毒打哩……"王連發的話沒說完,忽聽裏屋傳出邵玉蓉的一聲驚叫,他怔了一刹那,才接著道,"你快去救救他吧!"
"憨包!"邵大山咧嘴罵著王連發,雙手趕緊把披著的棉衣穿上身,"你為啥不在寨上找幹部,跑那麼遠路來找我呢?我這兒趕去,還能抓住打人凶手嗎?"
"我找過左定法了!"王連發氣呼呼地嚷著,不待他作解釋,邵玉蓉一陣風般衝了出來,那雙驚人幼稚的眼睛裏,射出一道駭然的光,她悍然不顧地拉著邵大山的胳膊,急不可待地叫著:
"爹,還叨叨個啥呀,快趕到寨上去要緊哪!"
"對頭,對頭!"邵大山讓女兒一提醒,連連點頭。
王連發帶頭,邵家父女隨後,沿著湖邊到寨子的上坡路,撒開腿疾跑而去。
三人先後衝進集體戶,忙忙亂亂地點亮油燈看時,隻見消瘦文弱的柯碧舟,雙手張開撲在地上,衣服褲子撕得稀爛,臉上紅腫青紫,手臂上、頸脖裏橫一道、豎一道滿是不堪
入目的傷痕。他的半邊臉貼在冰冷的泥地上,眼瞼微翕,已經昏迷過去了。
邵大山和王連發驚懼地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地上的柯碧舟。當端著油燈的邵玉蓉看到柯碧舟微啟的嘴唇青腫地變了形,嘴角上淌出一條殷紅的鮮血時,她端著油燈的手顫抖起來,兩條修長的彎眉高高挑起,情不由己揪心地尖叫著:
"啊,被打成了這副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