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情景李彥直似曾相識,馬上就想起自己在尤溪縣時開尤溪縣武庫的事情來,隻不過那兵器庫放大了十倍罷了!
武庫司乃是六部諸司中第一等肥差,掌管天下兵械武器的製造、存儲、發放等等,它肥就肥在這裏,但貓膩也就出在這裏!
製造環節的偷工減料、存儲環節的監守自盜,都是武庫司官吏的生財之道,所以兵器製造的監製、采購以及庫存情況,都不許外人與聞,這兩年李彥直供職兵部,和武庫司的官員算是同僚,即便如此也是隔司如隔山,武庫司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許他踏入武庫一步,參觀都不讓,更別說清點了,至於李彥直打了報告上去請丁汝夔清查,卻每次都不了了之,徒惹來武庫司同僚的嫉恨而已,怪李彥直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因職方司是六部諸司中最窮、最苦、最累、最黑的所在,因此又有武庫司的官吏認為李彥直不是真心為國,而是自己沒油水撈心理不平衡才想搞事。但他們心裏有鬼,又奈何不了李彥直,實在不想他再鬧下去,怕真鬧得內閣聽了他的話徹查下來,那他們就倒黴了!便賣給了李彥直個好處,好捂他的口。
如今大兵壓境,領兵都禦使商大節要求領取兵器,武庫司的官吏推無可推,才硬著頭皮將庫門打開,商大節還沒進去,在門口先叫一股黴味嗆得差點摔倒,捏著鼻子進去一瞧卻氣炸了肺,當場就鬧了起來,主管的郎中抵擋不住,趕緊去請了頂頭上司、兵部尚書丁汝夔來。
丁汝夔亦無法,隻好和商大節一起去請旨,但內閣再神通廣大,也不會變戲法啊!隻是撥了五千兩銀子下來,讓他自己想辦法籌措武器。
商大節望著那五千兩銀子,像傻瓜一樣呆了好久,回頭問李彥直道:“怎麼辦?”
李彥直亦整個人愣在那裏,其實他也知道京師空虛,卻沒料到空虛到這個地步!忽然之間大覺荒唐,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笑得眼淚直流,商大節一開始怒吼道:“你笑什麼!”但忽然就明白了,也苦笑道:“不錯,不錯,是該笑,是可笑!赫赫大明,號稱盛世!京師重地,竟要兵沒兵,要錢沒錢!甚至連兵器都沒有!這仗還怎麼打?”
這時嚴嵩徐階聽各方麵報上來的消息後也知道這仗是沒法打了,北京城如今就隻剩下這麼個軀殼,空有一個架子而已!
幸好俺答那邊並不知情,北京這個空架子至少也還有兩次讓蒙古人無法忽視的戰績:第一次是攻,明初成祖朱棣立足於此掃平四方,直抵大漠龍庭;第二次是守,土木堡之變後,名臣於謙守城,迫使瓦剌大軍無功而返。
因有這些曆史光環在,所以蒙古人在大膽之餘藏著小心甚至是擔憂,若叫他們知道北京城此刻的虛實,隻怕俺答早不顧一切派遣精銳衝殺過來了。此刻隻需有三千人——甚至一千人、五百人——衝到北京城下,所造成的後果也將難以估量!
李彥直眼見形勢如此,便知朝廷已不可依賴,戚繼光等武舉子聽到消息更是憤然不已,李彥直道:“現在罵已經沒用了,做事吧。你繼續部勒行伍,軍資、武器我去想辦法。”
這兩年李彥直花錢花得厲害,京師的家裏已經沒多少銀子了,他便帶了人直趨陸府,問嶽父借錢,陸炳皺著眉頭問他要多少,李彥直道:“不用太多,嶽父就先借我二十萬兩吧,現銀。”
正在喝茶的陸炳一聽把茶全噴了出來:“二十萬兩!你不如去搶!”
李彥直把臉色一沉,道:“嶽父大人,我知道你有的!”
陸炳怒道:“自招了你這個女婿,好處沒見到,多的就是麻煩!現在還來借錢,還一借就是二十萬兩!你當我這裏是戶部麼!”
李彥直淡淡笑了笑,說:“現在戶部也拿不出二十萬兩的,不過我知道嶽父大人這裏有。二十萬兩,我也不要多!今天拿不到錢我不會走的!”
陸炳聽李彥直言語間有威脅之意,從來都隻有他威脅別人,哪時有小輩敢冒犯他?登時大怒,猛地去拔了牆上之劍來,喝道:“我沒錢!你給我滾出去!”
李彥直亦按劍道:“拿到了錢我就走。”
看看鬧得不可開交,陸炳的兩個兒子都躲在外頭不敢進來,陸爾容卻衝了進來——原來李彥直把家中護衛都調了去參軍,怕家裏有意外就讓妻子到娘家來暫住,這時陸爾容抱著孩子攔在父親和丈夫之間,李彥直怕傷了妻兒就退開兩步,陸炳叫道:“你讓開!這家夥今天上門不是來做女婿,是來做強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