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十四 捕蟬(求月票求訂閱)(1 / 3)

李彥直以詭術在陣前與俺答和談,卻又將和談的成果報為“戰績”,縱然全軍數萬人誰都知道未曾開打,但謊報戰功在大明軍隊中乃是一道“例湯”,反正大功報上去上頭定有封賞,到時候總有些落到自己頭上,除非是將領克扣得太厲害,否則沒什麼人會冒著被主帥殺頭、被全軍嫉恨的危險去出首。

至於兵部、內閣那邊,要說完全沒人收到風聲那也是不可能的,但李彥直知道官場的規矩是“瞞上不瞞下”,這時嘉靖又在興頭上,隻盼著人來報功,誰去講真話那是觸黴頭!而且戰功報上去、賞賜發下來,這兩道流程裏能撈的油水太多了!從內閣到戶部到兵部到五軍都督府衙門再到作戰部隊,有一條能量強大的利益鏈條在發揮著作用!這是一張比武庫司利益鏈更厲害的人際網!就是首輔級別甚至皇帝麵對時也無法視若等閑。

以往仇鸞等邊關將士敢虛報戰功,靠的就是這條利益鏈條的掩護!現在李督軍將“戰績”做得這麼好看(是真奪回了通州又有蒙古人俘虜,不像仇鸞是殺了自家百姓來兵部報功,但仇鸞也成功了),若還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妨礙了大家發財,勢必被這條利益鏈條視為大敵!那時候收到好處的兵科禦史馬上會出麵彈劾,跟著兵部叫屈,再跟著五軍都督府袒護,再跟著作戰部隊就要鬧嘩變,若是在和平時期遇到楊廷和、夏言那樣的強勢首輔,也許還能硬壓下來,但現在胡馬未遠,京城惶惶,嚴嵩如何有這魄力去內抗禦史、壓兵部,外按都督府和近在咫尺的大軍?若這些人全都罷工,他嚴嵩拿什麼去對付俺答?

當然,對這樣一張利益網,朝廷中並不是無人敢動,也還真有一股力量在製衡著它,但這股力量眼下的最高代表人物卻是徐階——徐階會在這節骨眼上動西直營麼?那怎麼可能!李彥直做的本來就是徐階想做卻困於體製沒法做的事情嘛!所以李彥直知道自己將是安全的。他也知道這種安全是暫時的,這裏畢竟是京城附近,像這樣的大事不可能永久地隱瞞下去,不過,他並不期盼這事能瞞個十年八載,李彥直要的隻是度過眼前這個最大的難關,再接下來很多事情就可以按照原定計劃進行了。

不過,李彥直也沒想到,仇鸞會在這個時候趕到,大同離京師不算近也不算遠,仇鸞會來得這麼快,當然不是因為他忠君愛國,也不是他不怕蒙古——實際上他怕俺答怕得要死,否則當初也不會想出那麼個餿主意不作戰就讓俺答“到別處搶去”!他跑到北京來,主要是怕朝廷派人和俺答交涉,萬一俺答的人不小心說了一句:“是你們大同總兵讓我們來的……”那仇鸞就算有一百顆腦袋也得一起搬家了!

嘉靖並不知道他此刻所倚重的兩員大將都沒有和俺答正麵作戰的能力,李彥直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仇鸞則根本就沒這膽量,但嘉靖卻被接連到達的好消息衝得腦袋有些發熱了,他當即封仇鸞為平虜大將軍,命他總領各路勤王軍隊,與李彥直左右為防。

這時京畿附近,以及北直隸、山西乃至山海衛等都有勤王部隊開到,丁汝夔點丁計將,以五千騎並入李彥直部,以一萬二千人並入商大節部,其餘人馬盡歸仇鸞——仇鸞是世代為將的武夫,因此丁汝夔認為他帶兵打仗的能力應該比李彥直更勝一籌。

眼看京師已聚集了十幾萬人馬,京師人心大壯!

這時仇鸞又在陛前誇口,道俺答別人不怕,就是最怕我仇鸞,不半日間,駐紮在通州的李彥直也聽到一個歌謠說:“軍中有一仇,胡人得跳樓!”仇鸞的底細別人不清楚,前兵部職方司主事兼錦衣衛指揮使女婿的李彥直卻是明白的,聽到這歌謠後忍俊不禁,對戚繼光說:“仇鸞的幕僚水平太有限了!連編都不會編——草原上哪裏有樓可跳!說什麼跳樓,這分明是漢人的口氣!”

但嘉靖那邊卻不這麼想,他的賬是這麼算的:內閣老說京師空虛兵不耐戰,但李彥直卻以三萬“不耐戰”的部隊就能擊退俺答主力奪回通州,可見胡馬也不是那麼可怕!何況現在勤王之師大集,又來了個或許比李彥直更強的將帥來,滅胡雪恥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因此竟下令大軍全線出擊,平滅胡虜!

李彥直本希望奪回通州的勝利能為徐階和自己賺到更多的政治資本,讓徐階在內閣有更大的話語權好推行更加理智的戰略,卻萬萬料不到通州“大捷”竟讓嘉靖進一步誤判了局勢,下達了更加“無理”的命令來!

李彥直忙上書聲稱不可,他的奏疏這時已能直接到達嘉靖手中了,皇帝拿著“都察院左僉都禦史督北直隸軍務”李哲的奏章,再看看仇鸞的自吹自擂,忍不住笑道:“李卿家畢竟是文臣出身,膽略不如仇將軍啊!”

內閣之中,徐階亦急言謹慎,道:“胡人勢大,京師虛弱,此事萬不可操之過急!”

“胡人勢大?”嚴嵩卻道:“安定門、通州兩番接戰,我軍均告大捷!大宗伯說什麼京師虛弱,莫非兩次大捷都是假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