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 公私兵(1 / 2)

不知是否長途疲倦還是別的原因,回老家後身體有些不適,雜事又多,延誤了更新,抱歉,抱歉。

明天可能也會比較晚。

請大夥兒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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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彥直對嚴世蕃的權術才智素來忌憚,同樣一句話在別人口中說出來李彥直可以不放在心上,但由嚴世蕃道將出來,李彥直卻不能不加多三分審慎。

嚴世蕃提到了“魏國公”,為何會讓李彥直有那麼大的觸動?想弄明白這裏頭的緣由,可就要從大明的整個軍事製度說起了。

明朝的軍製,是割裂統軍權與用兵權以防武人作亂。

依製,用兵權在兵部手裏,朝廷用兵派欽差禦史為大將,或派文臣監臨,這些大將、文臣領兵出征時權力甚重,指揮使、千戶、百戶都得受其節製指揮,但戰事一歇兵權便解,因此無法擁兵自重。邊關大將縱然統領十萬大軍,聖旨一下便得解甲聽命,就得益於這套體製。

然則戰爭未起之前,戰爭結束之後,這統兵之權又在哪裏呢?那就是以五軍都督府以及下轄的衛所體係。用兵之將一般是流動官,而統兵的都督、指揮使、千戶、百戶則一般是世襲官,這些人從百戶、千戶到指揮使,大多是開國兵將的後代,都有上百年的家世背景,經曆了那麼多代皇帝也雷打不動,和朱明宗室是血肉相連的關係。和這些世襲的公侯將領相比,文臣們——哪怕是內閣的大學士們也隻是“臨時”的官員而已,縱然是楊廷和、楊一清這樣的地位,恩澤所及不過一二代,哪像這些衛所兵將,隻要不造反,他們家族的鐵飯碗便可與大明同壽,由此可見其根基之厚、與朱明皇室牽涉之深,那是李彥直這樣的驟起之臣所不能比擬的。

衛所製度不但是大明皇朝的根基,而且也是一股真正名副其實的封建勢力,而這股頑固勢力的領銜人物,在當代便是開國第一名將徐達的子孫——魏國公徐鵬舉。徐鵬舉是世襲國公,是軍方的第二首腦(第一首腦就是皇帝),朱、徐兩家一體,是一個徐階也動不得的人物,別說徐階,甚至就是曆代朱明皇帝,隻要徐鵬舉沒有謀反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不過徐鵬舉這位軍方領袖本人卻不在北京,而是在南京為統兵守備,掌管南京的防守事務,管理南京地區各衛所。徐階掌握政權之後在南京安插了很多人,對徐鵬舉卻沒辦法。這段時間徐階沒動徐鵬舉,不是因為失策,而是因為力所不及。

而且徐階和李彥直之前認為嘉靖若到南京,必是由王直挾持,那樣的話徐鵬舉恪於禮製,也勢必將他們拒之門外,不想這次破山竟然把嘉靖給放了,一個被挾持的嘉靖和一個自由的嘉靖,對徐鵬舉來說絕不會是一回事。雖然徐鵬舉魏國公的地位是世襲的,但“太子太保”等加銜卻是嘉靖封的,在中年的嘉靖、近在咫尺的皇帝和少年的隆慶、尚無能力親政的朱載垕之間,徐鵬舉會怎麼選擇呢?

李彥直在海州與嚴世蕃交涉之際,風啟已經逐出城外,而正要去福建的蔣逸凡更已進入揚州府境內,到了這兒後他發現驛站的官員見到他的關防後有疑忌之意,但他趕著往福建,就沒停蹄,直到他接近高郵之後才聽說嘉靖已進入南京的消息!而且魏國公徐鵬舉、內閣“首輔”嚴嵩以及南京六部官員已在應天府護駕聽命,揚州府州縣這時也已收到南京快馬傳來的公文,所以才會對北來官吏心存疑忌。

蔣逸凡吃了一驚,忙派了人往海州報信,他卻不知李彥直這時已從嚴世蕃口中知道了這個消息,並對局勢進行了重新的評估與預判。

“徐鵬舉的話,還是有可能會選擇老皇帝的。”李彥直清楚,眼下的局勢,並不是擁立哪個皇帝這麼簡單,徐階和李彥直背後實有一股企圖進行改革的力量,這股力量鋒芒所向,不但要掃蕩一切行政層麵的積弊,而這是那些因循的守舊派所不願意看見的。

在那些老舊功臣心中,朱載垕其實是被徐階所組成的這個暴發戶內閣所控製,其合法性或許會比嘉靖這個三十年江山的皇帝弱些。

“李都督,”嚴世蕃似乎能透過李彥直鎮定的麵容看破他心中的猶豫遲疑:“魏國公的身份地位,別人不清楚,但你應該明白。隻要他擁護皇上,登城一呼,不但南京所有將官都馬上會執戈聽命,就是普天之下的衛所官兵也都會聽南京兵部節製。”

“東樓所言,太誇張了。”李彥直這時還有些摸不透對方的底細,卻耐著心好像在和嚴世蕃認真討論一般,“如果魏國公真的擁護太上皇,南方數省或者會響應,北方就難說了。不過到了那個時候,天下勢必分裂為南北,若靖難之事再起,隻怕天下就要大亂。難道太上皇就忍心父子相殘、神州塗炭?更何況打到後來,究竟是奪門之變的結局,還是玄武門之變的結局,還很難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