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天下一旦分裂,那不單是南北分裂,而且勢必是新舊政治勢力的分裂,更是新舊兩種軍事力量的正麵對決。
李彥直通過京畿之變發展起來的水陸兵馬,已是一支遊離於衛所體製之外的軍隊,甚至具有相當程度的私兵性質(部分兵將非李彥直指揮不動),而海軍都督衙門為一統兵衙門,李彥直以右都督身份出征,已是統兵權與用兵權合一,就大明體製來說這已經衝到體製允許的邊緣了。
嘉靖中期以後私兵本來就有抬頭之勢,隻是這些私兵要麼就是分散各地,不成氣候,要麼就沒法跳進體製之內,如王直所率領東海的海盜,在不就是雖然進入體製之內卻被迅速消化,沒有對衛所體製形成衝擊,如廣西的土狼兵等。但李彥直的出現卻加速了私兵的合法化,並使之成為保護新政治力量的武裝。
李彥直可不認為嘉靖會為了不忍父子相殘、神州塗炭就放棄權力,他隻是要告訴嚴世蕃你們的勝算其實不大。
但嚴世蕃竟然長長歎息了一聲,說:“是啊,陛下也不願意看到這個局麵。”他言語中竟有幾分悲天憫人的語調,但這讓李彥直十分不適應,“所以陛下希望裕王、徐閣老和李總督能以大局為重,以天下蒼生為重,不要為了一時利欲,誤了國家大事。”
這番話若是夏言海瑞之流說出來,李彥直或者還覺得能聽聽,但從嚴世蕃口裏說出來,卻叫李彥直大起雞皮疙瘩,但他隨即隱隱想到了一個關鍵:“嚴世蕃也是不世出的人才!老皇帝把兒子留在這裏做誘餌也就算了,但嚴嵩竟也兒子留在這裏,這是為什麼?隻是為了傳個話麼?”
嚴世蕃見他猶豫,又道:“李都督,其實陛下在海上巡狩時,曾說起於謙的事,我在旁邊聽說,也留心記住了,不知李都督可想聽聽陛下的評價?”
他這句話說的雖然是“於謙”,李彥直卻一聽就知道說的是自己,便道:“願聞其詳。”
嚴世蕃道:“陛下曾說,土木堡之役,國家有顛覆之危,於謙臨危應變,實有匡扶社稷之功,實際上並無不忠之處,後來英宗皇帝雖然重掌大寶,但在處置於謙一事上,卻做錯了。”
李彥直心裏一呆:“難道老皇帝留嚴世蕃在這裏,除了要他打點震懾海州官員之外,還有讓他來籠絡我?”在這樣險惡的局勢下,若隻留個太監在這裏傳話,無論嘉靖許下什麼諾言,都無法取信於李彥直的。“難道老皇帝到現在還弄不清楚我們的立場?我對他來說乃是不赦之叛臣啊!還是說……他沒有多少其它的選擇了?”想到這一點,李彥直心中為之一寬:“或許老皇帝手中的牌,沒我方才想到的那麼多。”
“那麼……”他問:“陛下的意思,是應該赦免於謙的罪過了?”
“不但是赦免,”嚴世蕃道:“而且還要大大的表彰。”
李彥直心想:“老皇帝要給我甜頭了,看來還真有籠絡我的意思。”忽然想起了蒙古犯京之時嘉靖嚴嵩的倉皇無策:“是了!老皇帝和嚴嵩雖然厲害,但他們長於權謀,而短於實務——這幾個人說到在朝堂上玩弄權謀,或許我也不是對手。但他們內不擅治國,外不擅用兵。我懾於他們往日的權謀能力,剛才又被獨眼龍誤導,可把老皇帝和嚴嵩他們高估了!”又想:“海上大軍,總得兩三日才能到。此次隨我來的陸上部隊不多,京畿大部隊要開動調到這裏來,那也不是十天半月的事情,南京方麵衛所官兵當有五萬到八萬人,如果老皇帝已在南京站穩,我眼下這點兵馬,未必能夠取勝。萬一一戰不勝,天下人心浮動,那我等就大勢去矣!若是陷入糾纏,就算最後我能占據上風,但破山、王直在浙江、福建從容布局,那對我們也將大大不利——至少會留下極大後患。此事要麼速戰速決,要麼調整先後緩急的順序,避免兩線作戰才好!”
這時見嚴世蕃正等著他接腔,心想:“且順他的話說以說,若老皇帝給我的好處越多,就說明他的心越虛!”口中便歎道:“可是陛下這也是事後論事,若放在當年,在奪門之變成功之前,縱然英宗皇帝信任於謙,於尚書也未必能信任英宗皇帝啊。” 這句話,竟是在向嚴世蕃要條件了。
嚴世蕃眉毛一揚,笑道:“關於這一點,李都督可多慮了。”便伸手往袖袋裏一掏,似乎要摸出什麼東西來。
李彥直見了他這神情、這動作,反而心下大定。(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